前晃着一张熟悉的脸,胡子眉毛一片雪白, 像人在脸上堆了云朵块儿。
吕迟对这一脸白胡子太熟悉了, 连同满鼻子草药味也觉得熟悉。药香勾连着回忆, 将痛楚远隔千山之外, 他短暂地忘记自己身上的重伤, 被身后一双温暖熟悉的手保护着, 安安静静地失去了意识。
或许是因为一眼瞥见了张医官,于是朦朦胧胧认错了今夕何夕,吕迟中途醒来几次,竟开口问:“燕水口……又有敌袭了?”
身边有人用清水润湿他皴裂的嘴唇, 又用掌心摸了摸他的额头, 将冷汗拂去了,轻声说:“没有敌袭。”
秦无疾声音沙沙的,和缓又好听,像是厚重绵软的动物皮毛, 垫在吕迟残缺的耳廓边:“你安心睡, 外头一切都好。”
吕迟陷在他声音中动弹不得, 却知道他在撒谎。
那双修长粗糙的手, 摸在他皮肤上总是暖的,却时常带着若隐若现的铁腥气, 吕迟分明从他手指上嗅到战争的味道。
但吕迟总是来不及反驳,每每被他摸了额头, 捂捂眼睛, 就被温暖的黑暗包裹起来, 很快沉睡过去。
昏昏沉沉不知几个昼夜。
一日清晨, 吕迟彻底清醒过来了,比张医官预料的还要早上四五天。
巨痛之下的昏睡,是人在绝路中妄寻自保……能这么快恢复神智,只说明此人对痛楚的忍受能力超脱寻常。
按张医官的话说:“这也算合情合理。”
吕迟从小就不是个正常人物。
张医官知道吕迟是怎么长大的,寻常人按他那路数折腾,早就驾鹤西去了,唯独他还能活蹦乱跳,扛饿扛冻又抗揍,命硬得像是块泥沟里的臭石头,神厌鬼嫌,想寻死都难。
朱宣不爱听张医官叫吕迟“泥沟里的臭石头”,差点忍不住回嘴,被赵阜和石光左一个右一个捂住了嘴巴拖到屋外去。
朱宣叫他们拽走了还不服,小声嘀咕:“医术再好也不该嘴这么损。挺大年纪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