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承望又在点人了，他垂下眼睛：“方参军。”

方贫安静到现在，终于开口：“回禀大将军，巡防文书随后就到。”

片刻后，他接过小吏送上的文书，查阅片刻，又将文书呈递给茅承望：“奇也怪哉……前些日子中郎将应当在西南沙棘河巡防，如何去到桑干河附近？”

茅承望眼神沉下来了，幽幽看着面前的府军中郎将和孙秉护：“这是怎么回事？”

孙秉护派人强占军功，不按规矩做事，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没想到今天借着秦无疾之口，突然被放到台面上来讲了。

孙秉护终于明白了秦无疾的打算，抬起头冷冷盯住他。

中郎将脑子还算清楚：“沙棘河有北蛮子行踪，遇到敌人岂能不追，于是一路追到了桑干河去。”

秦无疾却说：“那也不对。”

中郎将现在最不想听见他说话，当即怒起：“又他娘的哪儿不对！”

“哪儿不对？”吕迟冷笑，“突然冒出来的是你，趁着夜色朝老子放暗箭的也是你，你说哪儿不对！”

秦无疾也盯住中郎将：“既然当晚在桑林外并非戎索人，将军为何朝关军射箭？险些害了振威校尉的性命？”

中郎将脑子嗡地一响：“是朝戎索人射箭，谁朝关军射箭了！”

“关军骑兵的箭都从监造局出，杆子用杨木，簇分三棱，开一道血槽；戎索人用兽骨箭，簇不成制度，什么模样都有；而你们府军的白羽箭，箭身比关军监造局里早的箭短上三寸，箭簇上开两道血槽。”吕迟喝到，“你自己擦擦眼珠子看看！箭头就他娘的插在马屁股上呢，当老子认不得！”

中郎将求助似的朝孙秉护看了好几眼，却等不来回应。

他来不及觉得孙秉护凉薄，只得又开口解释：“……黑灯瞎火的，只听见戎索人扯着嗓子叫唤，如何分辨清楚人物？”

“放你娘的屁……”吕迟盯着他，就要朝他冲过去。

秦无疾猛地伸手拦住他，目光环视面前几个府军。

“夜深不见人。原来如此。”秦无疾语气和缓。

中郎将发现秦无疾此人实在难以琢磨，就算台阶递到脚下也不敢踩，忌惮地沉默下来。

“中郎将误将关军认作贼军，我们也误将中郎将认作贼军，果真是误会。”秦无疾面无表情道，“太好了。卑职一路上提心吊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在场的府军都在心里狂骂他。

谁信他！瞧他方才舌战诸将的劲头儿，哪儿一丁点提心吊胆的意思！就在这儿装他娘的蛋！

孙秉护指腹在刀鞘上摩挲片刻。

小小校尉违抗军令事小，若中郎将当真被安上个箭杀同僚的帽子，再重一分便可称谋叛，是连免罪金牌都宽恕不得的十恶。

一个中郎将倒是无足轻重，最怕他将自己也拖下水去，反而不好收场。

而秦无疾……

不急，早晚有收拾他的时候。

“闹腾这么一通，到头来是个误会，散了吧！”孙秉护提着刀起身来，宣告退让。“这么一点小事，争来抢去有何意思。”

“确实无趣。”秦无疾并不阻拦，淡然道。“恭送将军。”

“秦校尉。当真辛苦。”他冷冷看了秦无疾一眼，“心系朔州安危，对朝廷好衷心啊。”

“谬赞。”

孙秉护看向茅承望，离开前，留下一句诛心的话：“只是有句话叫有其父必有其子。茅大将军，咬人的狗不会叫，你可要将这位相国公子看好了。”

秦无疾并未反驳，只是双目幽幽看着他。

裘伯修全程旁观，直到现在方才开口：“大将军，既然是误会，我等便也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