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体冷下来了,绮丽而焦躁的梦境被暴雪覆盖。银絮漫天,铁索铿锵,是秦无疾熟悉的、无边无际的牢笼。
秦无疾慌张起来,松开牢牢攥着吕迟的手。
“别过来。”秦无疾说着。吕迟残留的温度骤然叫狂风吹散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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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疾胸口巨震,猛地从噩梦中脱身而出。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黑暗,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左腿曲起来,发现下身已经在睡梦中弄得不成样子。
秦无疾忍不住抬起手臂遮住双眼,在黑暗中久久沉默着。
只有苍天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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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迟并没有在意秦无疾的异常。
或许在他看来,那都不算是异常。
这人心大的很,只当秦无疾有读书人的脾气,蹲在家里读万卷书的时候,不光学了之乎者也,还学了变脸。
你看那卢九江也自诩是读书人,不也阴晴不定的?
呸……就不该这么比,秦无疾比他好多了!
吕迟过得糙,又护短,于是连问都不必问,自以为是地纵容着他的羊崽儿。
秦无疾也不负他所望,转脸又不躲他了,仍与他亲密无间。
吕迟从关外巡逻回来,高高坐在马背上,踱步到秦无疾身边,朝他挥了挥胳膊:“接着!”
秦无疾伸手,稳稳接住他抛过来的梨子,知道这是吕迟从野外摘来的野果。勾注山外风沙漫卷,生机断绝,亏他能翻出几棵果树来薅,偶尔能给秦无疾带回果子来。
甭管酸还是甜,总之是给秦无疾一个人带的。
“可甜了。”吕迟笑眯眯盯着他叫他吃。
秦无疾看他那模样,便知道野梨初熟,必定酸涩无比,却还是咬了一口,登时酸得皱起眉头来。
戏弄人成功的吕帅哈哈大笑,双腿一夹马肚子逃之夭夭,往马厩方向去了,笑声留了一路。
秦无疾久久看着他背影,在酸涩中品出一丝丝回甘,于是也觉得高兴起来。
不知道怎么说。跟失心疯了似的。
所幸他少年时便惯常收敛喜怒,在忙忙碌碌的燕水口中,只显得专心、克制、心无旁骛,总看起来十分正常。
于是无人顾忌他心里在发什么疯。
于是秦无疾也依旧在自欺欺人地遮掩着。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说】
我爱暗恋。
70 夜行
◎单春:吕迟秦无疾二人借我,我要带出关。◎
雁门关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情窦初开的地方。
可惜这话对于秦无疾来说是为时已晚。
绵延三百余里的高山搁得下生老病死, 金戈铁马,却难以搁下少年人辗转反侧的柔肠。
这里的风沙太粗粝了。
更有太多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尤其今年戎索人频繁侵掠,自五月入了夏, 吕迟误打误撞将那阿什特部的小王掳回勾注山开始, 雁门关便不得安生。
燕水口官吏与关城来往之间, 带回了勾注山另一端的最新消息, 说是大抵三四日前, 蔚州起了狼烟。
似是经云州一役, 戎索痛定思痛,反省了此前对蔚州的忽视。
他们从前把蔚州当作公共粮仓,路过就抢上一把,什么时候起了兴致就去放把火烧一烧, 不过凭心情做事。
在戎索人看来, 蔚州都尉陈留称不上是个强悍的守将,雁门关更是对他疏于关心,对待蔚州像是对待别人家孩子,故而不足为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