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疾不动。
“干啥?害臊啊?怕我看你腚。”吕迟伸着手,三下五除二将他袍子掖进腰带里,“又不是小娘子,屁股蛋子有甚可臊的。”
说罢又笑了一声:“还挺翘。”
秦无疾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看这脸嫩的。我不臊你了。喝粥。”吕迟在他脸边放了只头大的木碗,里头盛着满满的粟米粥,还配了坨黑黢黢的酱菜。
“这玩意儿可稀罕,从方守田那儿搜刮来的,就拿他一两酱菜,他恨不得撵着我满山跑。”吕迟蹲在秦无疾炕边,歪头看着他。
门帘又落下去了,屋里只剩一点点月光,都被吕迟琉璃珠子似的眼睛吸了进去,莹莹发着亮。吕迟又笑了:“别一直看我啊,这不给你赔罪来了么,吃饭。”
秦无疾抿抿嘴,强撑着力气支起半边身子,舀了勺浓稠的粟粥,没动那坨酱菜。
吕迟看他吃了一会儿,催促他:“吃菜啊,好吃。”
秦无疾顿了半晌,这才轻轻拨了几丝酱菜,就着粥吃了。酱菜腌得并不怎么样,咸得发苦。
燕水口没什么好吃食。雁门一线前后都是崇山峻岭,山田不够丰沃,种粮食还可以,种菜没多少收成,大部分要送去关城。燕水口自己开垦的田地很少,除粮食之外,种到最后只留下些又辣又硬的蔓菁,撒了盐封坛腌成咸菜下粥。若是拿酱腌的便是酱菜,苦中带着一丝甜味,更加稀罕。
秦无疾将粥吃了半碗,酱菜剩下了近八成,不动了。
吕迟问他还吃么,秦无疾摇摇头。吕迟“哦”了一声,将大碗和勺子从他手里接过来,低头呼噜呼噜把剩下的粥和酱菜都吃净了。
秦无疾看他咬着自己方才用过的勺子,欲言又止。
吕迟吃饱了,带着碗起身往外走:“老头子的药应当备好了,我给你拿来。”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炕上的秦无疾又睡着了。
吕迟当秦无疾今夜要疼得合不上眼呢,却没想到他还挺能睡。
他良心发现似的放轻了手脚,也不必借着烛火,只要有一丝月光在,便将药涂得明明白白。
他在夜里向来看得清楚。
山里的路崎岖难走,有时候夜里换防,一个不慎便会往沟里掉,吕迟却从来没摔过,连跑带蹦的,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天分。
按张医官的话来说:明明是条杂毛野狗,偏却生了对猫儿眼。
吕迟看秦无疾趴在床上,伸手往他手指上攥了一把。他方才取碗的时候就碰着他手指了。
如今正在入夏呢,日头一天毒过一天,夜深方才能清凉一会儿。大家都喜欢吹夜风,就算光着膀子吹,也没见谁手指头这么凉过。
吕迟收回手,盘膝在他炕下坐着,想起儿时在关外放过的羊。
草场上新生下来的小羊羔,有些体质特别差的,不爱动,总团在母羊身边取暖,更不爱同其他羊羔子一起玩。
它们新长了角,嫩嫩的,也比别的小羊要短一截,不会拿来打架,拿蹄子蹬也不会,被欺负了就愣生气,跪在原地发狠,怒气冲冲的叫声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是软绵绵的呻/吟。
吕迟要把这样的羊羔子单独抱起来,给它割嫩草,看它一小口一小口吃下去,往怀里揣几天才能哄好,否则耳边没个消停。
那羊羔子蹄儿也是冰凉的,踩在地上都怕叫石砾硌破了。
跟这病篓子一模一样的。
吕迟笑了一下。将手上的草药渣子往他褥子上蹭。
几个时辰前他找方守田偷酱菜,说起打军棍的事,方守田还说了他几句。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仗势欺人。
但天地良心,吕迟真没安什么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