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道歉前夕,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那天傍晚,小卖部门口,周围指指点点。他站在那对母女面前,女人神色无助,小女孩在哭。
而后是四岁那年,廉价招待所,他被推倒在地。生父在浴室对夏漪施暴,她不住挣扎,拼尽全力甩上门。
画面中两个男人的脸重叠。
他们一模一样。
他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区别?
指腹的汗逐渐干涸。仿佛头顶浇下一盆冷水。他掌心发冷,胸口的火熄灭了。
电话刚好拨通了。
电话那头男人语调意外:“你是…小濯?怎么了吗?”
夏濯说:“对不起。”
他机械地道歉:“今天我态度不好,对不起,叔叔。”
男人先是一愣,无奈地笑了:“没事,小濯,这不是你的错。你说得没错。你妈妈怎么样?”
他说不出话。
男人猜到了:“有些事情,你妈不是不知道。”他温和地说,“你妈很不容易。小濯,她只能那样安慰自己。她那时没有别的路可走。”
因为对于过去的事,是没有「如果」这一说法的。
等他挂断电话,夏漪已经没有再哭了。
她不喜欢哭,觉得这样软弱,而且无济于事。尤其是在儿子面前。倘若在男人眼前,还多少能博取一些同情,在儿子眼前,能换来什么?何况就算对着男人哭,更多的可能仍然不是获得同情,而是激起欲望。
哭泣什么用都没有。
她不想让小濯觉得自己软弱。
“妈妈没有生你的气,小濯。”她埋进枕头和被子,湿凉的脸贴在柔软布料,轻轻地说,“妈妈是觉得…人生真复杂。”
夏濯掌心冰凉,不敢拿自己的手碰她。他怕冻着她,却觉得怎么也得做点什么,于是笨拙扯着被角,用被子把夏漪贴着背裹住了。
有一个刹那,夏漪微不可查地动了。他觉得她可能想抱一抱他,让他离得近一点,或者握住他的手。但最后她抱着小女孩的抱枕,没有给出任何反馈。于是手臂停留片刻,只是帮她裹紧了被子。
那晚他很早就躺在床上,关掉了灯。
夏漪晚上失眠,翻来覆去,丢掉抱枕,把被子盖到头顶又扯下,一直到下半夜才睡着。他也睡不着,心乱如麻,始终听着她的声音。直到熟悉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才敢睁开眼睛,看看她睡得怎么样。
这晚夏漪是面对他睡的。
她翻来覆去太久,位置早就不在床边,像前一阵子的他一样,卡在了两个单人床的缝隙。他卡住会把两张床压得分开,难受得立刻离开,夏漪却正好嵌入小小的凹陷,睡得很舒服。
侧躺、蜷缩、低头,只用枕头的一角。夏漪用婴儿的姿势睡觉。
平常很少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夏濯呆呆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发现她脸蛋幼态就是因为双腮圆润,像婴儿。但也只有腮是圆的,下巴和鼻子都尖尖的。而且嘴唇很小。
……睫毛好浓。头发也是,乌黑浓密。
微颤呼吸交错。
他抬起手臂,指尖发着抖,终于停留在散乱微凉的发尾。片刻,虚虚上滑,触及了浓密垂下的睫毛。
湿湿的,滑滑的。可能是他手指粗糙,触感相当柔软。他着了魔,胸口心跳异常,手掌颤抖不止,呼吸逐渐急促,掌心悬空须臾,倏忽压下,碰到夏漪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忽然这么做。一切受本能驱使。他想要离母亲近一点、再近一点。于是混着怪异的激动、后悔,愧疚、亢奋,竭力放轻力道,以粗糙指腹一点一点描摹起她的五官。
眉毛、眼睛、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