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忠心耿耿陪在眼前这个人身边呢?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仅是这样想着,便已落了满面的泪。泪珠牵线似的往下掉,滴到韦月娥脸上,把她也惊醒了。她毕竟是个要强的人,歇了一小会儿,缓过精神来,还伸手替杨仙芝擦眼泪,安慰她莫哭。
“还没到我出殡的时候呢,你不要哭得这样伤心。”
一句近乎于叹息的话,听得杨仙芝心揪在一处,轻轻握住韦太后的手,她几乎是泣不成声了:“您再说这样的混账话,我真不要活了。”
那种时候,此番境地,又是两个纠葛半生的聪明女人,有再多的左支右绌,再难以言喻的思绪,她们口中的话,都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就是禁忌,就是宫闱惨变。
韦月娥招招手让杨仙芝趴到她胸上,单手一下下捋着她发髻上的金凤流苏,还是劝她说:“这么些年,多少风浪都过来了,我还怕他们给我下套?我可是先帝金口玉言托孤的摄政太后,你放心,天塌不了,就是塌下来一块儿,我也能用半截身子把它顶回去!”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杨仙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心甘情愿做了韦月娥的副手。明明她才是官家的生母,帝国名正言顺的太后,可这些虚名,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争取……
大概,还是因为韦月娥这副争强好胜的倔脾气吧。
什么事都要争先,什么好东西都要据为己有,发起狠来,皇帝也敢当,还当得有模有样。并且不服输、不服老,与天斗与人斗,永远不知疲倦。
杨仙芝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至少,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要从男人手里夺权。从小到大,她总在男人跟前伏低做小,都习惯了,因而总感觉怕兮兮的,不太敢迈出那一步。
可是韦月娥就敢。从年轻到老,一直都敢。杨仙芝时常都感到羡慕,就像今天,韦月娥在她身上说一些豪气干云的话,无端就令她很信服。
侧脸轻轻蹭了蹭韦太后,杨太妃也安静下来,她还是那句话。
“我会一直陪着您的,太后娘娘。”
朝廷指派了新的官员权知开封府,几个受灾州县也派了钦差下去抚恤,流民们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东京城的祸乱,渐渐也就平息下来。
不过一两天,被抢掠的几个地方就都恢复了平静,况遗怜听说消息后,最先想到的,还是回文绣街看看。
公主府的生活固然安逸,但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贺小郡主还是看在姜兰则的面上,才愿意伸出援手。她们主仆几个要真一直恬不知耻地赖在这里,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拿定主意后,就没有过多耽搁,况遗怜亲自到庆阳郡主房中说了辞行的话,又给进宫伴驾的贺小郡主留了谢情的书信,后才带着三个丫头,从公主府告辞。
那天,正巧碰上兰则也回家安置生母养母,遗怜跟她,就没来得及说上话。
秋白年长一些,心里头装的人情世故更多,临行前还问遗怜:“太太,姜四姑娘那边,要不要有个交代?”
遗怜一行往外走,一行叹气:“救命之恩,只有改日再当面道谢了。”
庆阳郡主也是那一类宽和的后宅主母,心思细腻到还会命人给况遗怜她们这种小人物套车,又派出小厮一路护送,这才使得遗怜主仆的回府之行格外顺畅。
到了下马车的地方,况遗怜因为囊中羞涩,实在没钱打点公主府的差役,只好语气诚恳地连说了好几声“辛苦”、“有劳”。所幸公主府的奴才见多识广,并没多说什么,就赶着回去了。
进去小院里,花草树木死了一多半,几面墙都是翻爬的痕迹,篱笆倒了,连笼子里那两只大白鹅都不知所踪。
乱七八糟的,全是哄抢导致的断壁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