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门道,“别声张,明儿我弄几个芋头番薯来,咱们埋伏在炭里,下了值再吃。”
一屋子的半大孩子,听了这个都眉开眼笑,送走了贵喜也到了值夜的时候,几个人洗了脸,顺了顺头发,和锦书说了声,就排成一队往储秀宫去替换白天当值的宫女了。
锦书端了油灯放在炕桌上,捏捏脖子,把一匹整布铺排开,拿尺比了尺寸画上衣片,再用剪子一片片的绞下来码好。比起姑姑们改大小的回炉活,她更愿意做这种新针线,针脚好看,缝起来也爽利。
盘腿坐在炕头上,穿了线,在头皮上篦了两下,正要落针,隔着纸糊的窗屉子,看见一盏风灯沿着墙根缓缓而来。原本以为是下值的宫人,推窗看,来的只有一人,暗淡的火光映着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面容,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撑着伞,肩上挂着小包袱,走走停停间,到了掖庭局的廊子下。
锦书忙不迭下炕穿鞋迎出去,北风夹杂着细雹子,打在脸上生疼生疼。她抓紧了领子一遛小跑,地面结了一层冰,脚下直打滑,扶着夹道的砖墙才走到风灯跟前,低低叫了声“张妈妈”。白头宫女抬头看她,目光晦涩,张了张嘴,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锦书上前搀扶她,她躬了一下身子,并没有回避,跟她沿着宫墙往掖庭跨院去,手上的伞往她头顶上偏,自己便暴露在风雪里。
等进了房里,锦书吹熄风灯插在门前的挑子里。张妈妈反手关好门,整了仪容,先道个双福,退后一步捋裙双膝跪地,深深的磕了一个头,肩膀微颤着,伏在地上压抑的哽咽,“奴才给太常主子请安。”
锦书蹙着眉叹了口气,“妈妈快起来吧!如今连大邺都没有了,哪里来的太常帝姬呢!”
第二章 一世迷离
更新时间:2011-09-14
张妈妈是个认死理的人,她梗着脖子固执的说道,“不管现在谁做皇帝,在奴才心里,千岁就是千岁,是金枝玉叶,是凤子龙孙,是咱们大邺子民的帝姬主子,这些奴才永远忘不了。”
锦书扶她起来,这么大年纪了还跪拜自己,总觉得过意不去,是造孽的事。拉她在炕上坐下,烫了杯盏,沏茶端到她手里,一面道,“妈妈别说了,我记得自己是慕容家的女儿,刻在骨血里,一刻都不敢忘记,只是现在物换星移,我是个亡国的公主,能苟且活着已经是万幸了,妈妈下次千万别再行这么大的礼,我年纪小,怕受不住,要折寿的。”
张妈妈嘴角微垂,凄恻道,“千岁是何等福厚的人,当年我在排云殿当差,先帝爷疼爱千岁,连上朝都让千岁坐在膝头上,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三跪九拜的,眼下老奴磕个头,怎么说受不起呢?”
锦书知道和上了年纪的人论不出长短来,只有抿嘴笑笑,把借来的两个不灰木的炉子点上,一口锅里下鸡丝面,另一口锅里放上枸杞当归,加了佐料清水烧汤好涮羊肉。不时的拨一拨炭,回头对张妈妈说,“您老先上炕晤着,我这里成事了就端到炕桌上来。”
张妈妈佝偻着身子,无比谦卑的重复,“怎么敢当呢!您受累了……”
锦书看着锅盖边上一缕升腾起来的热气出神。本来过了那么久,当初的事也努力的忘得差不多了,可是被张妈妈一提,悲凉瞬间排山倒海的充斥满了她所有的记忆。
她的父亲是个颇有抱负,却又生性懦弱的人,他是个很好的诗人,他温文尔雅,从来不支持战争,他注重文化,甚至唾弃武力,然而作为一个君主,他不得不把一半的精力放在武将们的身上,他想两方面都顾全,最后两样都没做好,这种矛盾的性格注定了他人生的悲剧,所以当两百多年来一直臣服于慕容氏的宇文家提枪相向时,堂堂的大邺皇帝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十岁的藩王宇文澜舟攻进京师,嘴角带着冷酷的笑,一脚踩在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