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苑。

晏樊请来的全福人吴大太太正眉眼含笑地给铜镜前的晏安宁梳头。

吴家与江州知府是姻亲, 这位吴大太太, 也是江陵城饱负盛名的有福之人膝下两儿两女,俱平安长大, 且如今两个儿子都入了仕途,女儿亦双双高嫁, 惹了无数人艳羡。

此刻, 吴大太太看着妆成了一半的晏安宁, 已经开始啧啧称叹:“……这可真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心里却难免有些惋惜。

她与这位晏家大姑娘在今日前未曾谋面, 只听闻这是晏老爷原配发妻留下的嫡女, 自小养在京城姨母家中。京城原是锦绣膏梁地, 只可惜这姐儿没能留在京城,如今巴巴地回来投奔父亲,却也只能谋得这样一门金玉其外的亲事。

宋家的确门第高, 家财万贯又在朝中有些势力,这门亲事于晏老爷,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于一位即将出阁嫁进人家家里的姑娘, 未来却是能看得见的艰难。

她家的女儿都是高嫁, 说出去让人面子上有光。可她作为母亲, 却是绝无可能让女儿嫁去这样的人家的。只可怜这姐儿自幼丧母, 在一家之长的父亲面前没个说话的人, 如今也只好将苦头都往肚子里咽了。

心思流转间忽见一明眸皓齿的姑娘领着一位抱着七八个匣子的婢女进来,瞧那姑娘眉眼间与新嫁娘有几分相似,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这大抵就是先前名动江陵城的晏家二姑娘了。

“姐姐,您今日可真漂亮!”晏婉宁一面眉眼柔和地指使着婢女将匣子摆在桌上,一面笑嘻嘻地开口,言语做派之间,竟像真心祝福同父异母的嫡姐出嫁似的。

吴大太太心头暗暗称奇。

外头早有传言说这两姐妹不和,前些时日这晏二姑娘出了些丑闻,也有人说是晏家大姑娘故意揭穿的,怎么眼下看来,倒全然不像是那回事儿了?

晏婉宁明显能察觉到,她进门时,穿着大红嫁衣,一脸含羞带怯地同吴大太太说话的晏安宁神色明显僵了僵。

她的神色愈发柔和,静静地看着晏安宁那从来对她牙尖嘴利的婢女一脸戒备地打开她送来的锦匣,在瞧见里头时十数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时表情也怔住了。

便见随意一瞥的晏安宁神色似乎也变得微微有些动容起来,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温声对吴大太太道:“……左右还没到接亲的时辰,便劳您先去厢房吃盏茶,我同我妹妹还有几句话想说。”

吴大太太笑应了一声,走前兴味地打量了一眼笑靥如花的晏婉宁这晏二姑娘是同严家定的亲,嫁的是白面青衫少年郎,今日这一出姊妹情深,也不知真是油然而生,还是存了些别的心思。人家内宅里的家事,吴大太太无心多问,也不想平白受什么牵连。

踏出槛后仰头见天边有细雨洒落,心间不免微微一顿。

这晏宋两家花大价钱紧赶慢赶定下来的良辰吉日,怎么竟下起雨来了?

看这样子,晏家大姑娘嫁过去,日后又多了个不痛不痒却让人膈应的把柄。

兀自摇了摇头,由婢女扶着往厢房去了她到底也只是个全福人,并不是晏家的亲眷,心间嗟叹两声为那可怜的姑娘鸣不平,也就算是善意了。

“二妹怎么想起来给我送贺礼?”目送吴大太太的身影远去,那一袭火红嫁衣的姑娘悠悠开口询问。

“长姐与我是亲姐妹,如今我也到了适嫁的年纪,等日后出了阁,恐怕还得咱们姐妹相互扶持才是。”她桃心髻上插着鲜艳的珠翠,低头时抿着唇神色似有怅然,“我知长姐心中有嫌隙,可往日之事不可追,说到底那些是先夫人同???我姨娘之间的恩怨,但我们,毕竟是骨肉血亲……出嫁后不比在家中,还望长姐,万事珍重。”

低眉垂眼的小女儿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