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8 / 141)

吴定缘的脚微微陷住。吴定缘再用力一蹶,胖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扑倒在地,脑袋“咣当”一声碰在了硝土沟边上。胖子还要挣扎着爬起来,吴定缘抬起脚底踩在他脑袋上,狠狠蹍了几蹍。这里常年浸泡污秽,沟头生着一层厚厚的白硝土,胖子这一滚,鼻孔和嘴里都塞满了硝土,直辣得他涕泪交加。“饶……饶命……”胖子含糊不清地告饶。吴定缘却不肯放松,反反复复使劲,直到旁边那三个脚夫反应过来,纷纷跪地替纲首求饶,他才稍微松了松劲,容胖子抬起头。“小的污了狗眼,穿了烂心,上辈子九世为娼才敢动您的心思。”胖子也不含糊,一连串污言秽语冲着自己先泼过来。一看他就是经验丰富,知道自贱最能消去杀心。果然,吴定缘没再下狠手,而是沉声问道:“你怎么敢打他的主意?”胖子忙不迭地答道:“我看这位爷爷手皮细嫩、脖颈白皙,虽然穿着寻常,可走起路来总避开污水泥泞,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不知为何乔装私逃。我适才问他要不要跑腿送信,知道并无同伴跟随,又见他掏出一袋合浦珠子,这才……”于谦在旁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自己浑身破绽,一搭话便早被看了个通透。吴定缘看向于谦:“他拿走珠子了吗?”于谦掏出珍珠口袋晃了晃:“还没来得及。”吴定缘瞪了他一眼:“钞银不露白,下次你还是把脑子露出来显摆吧,反正也用不上。”于谦脸一红,赶紧把口袋又揣回去了。吴定缘叹了口气,不怕没江湖经验的雏儿,就怕自以为有江湖经验的人。这个小杏仁原来是官,走的是水马官驿,自然一路顺畅。如今逃亡在途,他还用官府那套做派,也忒小看万里行路了。吴定缘正是不放心于谦办事,悄悄在后头尾随,这才挡过一劫。吴定缘蹲下身子,拍着胖子的肥耳朵冷笑道:“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你一人独占脚、牙两行,死也不冤了。”胖子嘴唇上抖着腥土,连连告饶。吴定缘指着于谦道:“你莫看轻这人,他可是朝廷命官。现在扭你去千户所,轻易判个斩监候。”胖子面如土色,只是不住磕头。吴定缘见火候到了,便松开脚底:“你若不想死也容易,去给我们老实弄条川上船,这账便一笔勾销,荐费也少不了你的。”胖子带着哭腔道:“两位爷爷,我就是想唬点钞银,其实办不来啊。”“你一个脚行的纲首,连条想夹带的船都荐不来?骗谁呢?”吴定缘脸色一沉。“真的,真的。”胖子急得要对天起誓,“爷爷,您可不知道。从前夹带人容易,可漕务陈总兵刚刚改了规矩,可就难了。”于谦大惊:“什么规矩?”“陈总兵改的规矩,叫作兑运之法,才颁布没半个月吧。从此以后,江南、湖广、江西来的民船,不用跑全程了,只需要走到瓜洲和淮安仓,货物转兑给江北总的二十四卫所,再由官船直运京城。漕运衙门说这叫啥体虚民力……”“体恤民力。”于谦没好气地纠正了一句,看向吴定缘一脸无奈,少不得又解释了几句。漕河原来用的叫转运之法,从沿途船户、农户中佥派漕役,让他们从各地运粮到德州,再交给卫所转运。因为是徭役,官府不会给钱,但默许水手私自夹带一些土货和私客,以作为补偿。但从江南到德州距离太过遥远,百姓苦不堪言。于是洪熙皇帝一手推动,促成从“转运法”改“兑运法”。从此之后,百姓的漕役只需要从江南运到瓜洲即可,交笔银钞,货物兑运给卫所之后,再由卫所的官船运至京城。想不到,这个新漕法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实行了。它确实是一项德政,但对这几个逃亡者来说,可就太不赶巧。规矩一改,瓜洲以北全是卫所官船,而卫所一向自成体系,水泼不进,外人很难置喙。“难道卫所的官船就一点不做夹带?”于谦不甘心。胖子看了看冷脸的吴定缘,哼唧了半天才说道:“官船自然是要夹带的,但您不在河上,可能不知道。如今是五月中,漕河的水力只有六分,发出去的漕船很少。要等过了六月,沿线农地收完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