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祖有父母,有发小,有追赶他的朋友,有事业,有无限大好的未来。
虽然楚祖只隐约记得“西德尼”这个名字,其他都想不起来,但他能确定绅士先生给他找出的这些书里的角色,都是楚祖所渴望的。
一下午的时间不够楚祖看完这些书,护工不让他把书带回去,只说明天再来。
楚祖问绅士先生:我明天有时间来吗?
绅士先生心领神会:我们可以看完了再离开。
楚祖:谢谢。
护工看他又对着墙角自言自语,皱起眉暗自叹气,把这事记下来,打算告诉张医生。
晚上,楚祖和病友一起在娱乐室看了电影,电影名字是《桃李不言》。
病友哭得稀里哗啦,也不知道是哪个情节让他们触景生情。
楚祖这样很小就入院的人不多,更多是成年人,他们好像有大把大把正常的青春可以缅怀,一缅怀眼泪珠子就大颗大颗落。
楚祖的唯一感想是:我应该看过这部电影。
姜祖身上也有他想要的品质:永远乐观向上。
楚祖花了一周时间,白天去图书室看这几本书,晚上和绅士先生回忆自己真实的过去。
绅士先生更愿意和他谈那些与死亡有关的妄想。
“那个时候我应该也是个疯子,不过一开始应该是正常的。”
楚祖说,“第一次死的时候,我十七岁,高考刚出考场,看到一个家长在路边扇他女儿耳光,就多管闲事想去拦。”
绅士先生:“这不是多管闲事。”
“然后家长捅了我一刀。意识模糊前,那个女孩子抱着我哭得很厉害,我觉得我快死了,想,要是我能把成绩给她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挨打。”
楚祖记得的死亡很多,死前的事倒是断断续续。
记忆嘛,哪怕是妄想中的记忆,也总是保留痛苦的部分。
越痛苦越会细细回忆,试图寻找不对劲的地方,一开始想规避,后来想逃,无路可逃之后就只能采取更极端的方式保全自己。
“这也是我从一个阿姨那儿学来的。”
楚祖说,“忘了是哪次重生了,我回到了十三岁,好像是没父母,记不太清楚……”
“那时我要崩溃了,从家里跑出去,跑了很远,差点被车撞。我以为我又要死了,但是那辆车在我面前急刹。”
“一个阿姨从车上下来,她脸是肿的,额头还有血。我觉得她就是来杀我的,每个人都想杀我。她看到我之后先是想掐死我,在我快窒息的时候放开手,紧紧抱住我。”
楚祖坐在床上,环抱着腿,手不断缩紧。
“她跟我道歉,还问我住哪里,她送我回家。我说我不回去,我会死在家里。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露出很难看的表情。”
“阿姨让我上车,我们一起离开了那座城市,去了很多地方。路上她接了很多电话,一开始她会痛哭,就在驾驶座上,而且每次打完电话就会用恨意看着我。”
“阿姨问我想不想回家,我说不要,我真的会死。”
“阿姨说她也一样,她的男人想她死,她的儿子也是。”
“那个时候我发现,她恨的不是我,如果我是个女孩子,她会对我很好很好其实她已经对我很好了。”
绅士先生:“她被长期家暴,对吗?”
“可能吧。”
楚祖说,“后来她想自杀,我第一次觉得死亡可能不是坏事,我帮不了她,好像没人能帮她。所以我跟她说,那我们一块儿死。”
“阿姨给了我一巴掌,很凶……”
楚祖捏着自己胳膊的力道越来越大,他意识不到,试图回忆记忆里阿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