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他的人终是心怀怜悯,或是在这个时代依旧持有信仰,愿意给他一具小小的棺材。
用人类的确切描述,那是一个小小的休眠仓,仓中储备了足够他消失于视野外再窒息而死的氧气。
营养物质倒是不缺,输液针扎入婴儿手臂,牵连的细管比脐带坚韧。
如果阿祖尔足够有自知之明,他绝不能吵闹,也不能哭号翻身,他不能让人生中第二条脐带离开自己的身体。
幸运之处还不止于此,正因阿祖尔对美丽一无所知他没去过地球。
他不知道天空蔚蓝,在充满烟雾尘埃的大城市也能观赏奇景,太阳光在穿越大气时被逼走了蓝色,剩下鲜明的橙与红。
他不知道在日出与日落时,云霓化为神秘混彩,群峰间的晚霞偏粉,远山压过暗紫,晚间西天的苹果绿和东天的靛蓝凑成拼盘。
阿祖尔不懂这些,所以也不会惧怕。
在他以小时为计量单位的生命中,唯一能接触的只有黑与白,不带调和的光明和黑暗,以及那颗失去了大量能量而略显黯淡的太阳。
太阳是略带蓝色的光球。
在这颗似乎近在咫尺的光球中,黑色的母亲将关押他的棺材揽入“怀中”。
由此,阿祖尔来到了第一个故乡。
被人类称呼为「近白矮星」的太阳。
比起阿祖尔,母亲的身躯庞大得不可思议。
他们的家在太阳上的洞窟里,母亲经常静静伫立在棺材前,巨大的身躯仿佛与四周的墙壁融为一体。
母亲会拆来带来的铁罐,六条节肢牢牢抓住地面,另外两条节肢小心翼翼,为棺材添加养分。
阿祖尔是看着母亲光滑而坚硬的外壳长大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痴迷于母亲外壳上那些淡淡的金属光泽。
他也喜欢母亲无数复眼看来的目光,总是充满和洞窟相得益彰的幽暗光芒。
他们家里回荡着微弱的震动,后来阿祖尔知道,那是她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带动着整个虫族的脉搏。
母亲繁衍期间不会来照顾阿祖尔,此时阿祖尔已经快五岁,他还是习惯蜷缩在棺材里,咬着“脐带”吸取必要的养分。
仅仅是养分不足以让他好好长大,不过阿祖尔对自己的瘦弱一无所知,他会摸着自己突出的肋骨,设想这些硬邦邦东西的颜色。
或许是母亲的颜色。
必须强调,不论是“母亲”、“黑色”、“铁罐”……这所有的概念都不属于五岁的阿祖尔。
真正能概括想法是在他六岁那年。
母亲将整个棺材带到了家里更深的地方。
这里温度异常高。
黏稠的液体从母亲身旁的管道缓缓流动,汇入地面。
棺材第一次打开,阿祖尔的意识瞬间模糊,他的温度急速下降,浑身发红,泛紫,还在膨胀。
母亲把他放在了一个敞开的茧里。
母亲的身躯庞大而笨重,撕开阿祖尔后脊的动作却很轻缓,那点痛和浑身的崩溃完全不值一提。
茧缓缓合拢,驱赶走阿祖尔的死亡。
他睡了很久,等再次醒来,他躺在敞开的棺材里。
阿祖尔第一次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来源自自己的脑海。
“A……zul……”
阿祖尔从棺材里爬起来,他因第一次离开这个棺材而兴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他本以为是那条“脐带”,低头一看,是一条黑色的,和母亲身后骨节极其相似的……尾巴?
他摸向后背,指尖触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从后颈一直延续到了屁股,最终脱离身体,变成了比“脐带”还长的,像是骨节拼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