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面无表情地看他们演一场忠心下属劝诫的戏。直到门关上,密闭房间就剩他和楚晖,也没有动作。
浓郁的灰白烟雾从他指间雪茄散开,挡在他们之间,让彼此的面容看不真切。
鼻血仍然在淌,将雪白衬衫洇红。楚晖只是笑,把剩下的话补全:
“生哥,您不想和我说话吗?”
隔了几秒,方生才开口。
“楚晖,”他说,声音有点哑,“滚。”
楚晖表情不变,继续笑,“何必呢?是您教我的,成王败寇。”
“成王败寇?”
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方生嗤笑着重复下一瞬突兀暴起,单手锁住楚晖喉咙,袖口卷起后露出的手臂青筋虬结。
事实证明,那保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哪怕是负伤的方生依旧轻易将楚晖整个人提起来。窒息中的楚晖双脚本能踢踹着挣扎,皮鞋尖却碰不到地。方生歪头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冷笑道:
“我这算不算成王败寇?”
随着逐渐加力,虎口卡住的脖颈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眼见着人就要窒息了,甚至倘若方生愿意,他能赶在窒息前就把楚晖脖子掐断。
但最终他还是松了手,坐回沙发,阖上眼,不再看跌落后狼狈跪地艰难呛咳的楚晖,声音疲惫:“算了,你走吧,随便你吧。”
上一回方生说“随便你吧”,是楚晖十一岁。施虐欲旺盛的心理变态初次将本性暴露在监护人眼前。那时挨了痛打的少年楚晖抓住方生裤脚,拼着意识半昏迷也要祈求他留下来。
这次方生说随便你吧。楚晖好容易从呛咳中恢复。现在没人再扶跪着的他起来了。他沉默地双手撑地,一点点挪动金属假肢站起,停顿几秒,望着面前闭上眼拒绝沟通的方生,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打开门的前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晖仔”。
楚晖猛地转头。方生仍是闭着眼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在药新内网留了监控手段,包括他们实验室的网络,具体你可以问老齐,该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随后他睁眼,看着楚晖骤然愣住的表情,哂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空有着这么大个隆升,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
“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想,人的忠诚大概是一瓶子水,用完了就耗干了。”
方生打断他,视线凝在楚晖身上,却像在看漫无边际的远方,“所以当年她为我生下孩子,但忍不过十年。你为我丢了半条命,最后也选择了莫比德。是我让你们用干了那瓶水,这大概是必然的结果。”
“好吧,算我欠你的。你去国外救那半条命,又在国外遇见莫比德,是我欠你的,现在算还了吧。”他叹了口气,“药新的事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更多的我说了也没意义,但还是提醒你一句吧,莫比德研究的东西我看不懂,但我看得出来,他是个疯子。”
他忽然笑了一下,表情居然有些温柔,“你以前只是帮我,没有自己的目标,现在终于有想做的事了,这是个好事。”
“楚晖......辉仔。”顿了顿,方生说,“你自己小心。”
楚晖愣了很久。久到鼻血都干涸,他才张张嘴,干裂的血痂扑簌簌落下粉末,像一场细碎的红雪。最后却只喊出一声:“哥。”
但方生已经重新闭眼,一言不发。
那张成熟、硬朗的英俊面容上,第一次有了些许皱纹,显了沧桑疲态。
楚晖忽然意识到不对,烟雾散了吗,怎么看得这么清晰、连皱纹都能看清?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看见那只靠在沙发背上,骨节分明、宽大布满粗茧的指间,雪茄已不知熄灭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