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赌一个风险极高的可能,唯一知道的,是他们别无选择。
从老K追出来的那天他就知道,这世界从不给人选择。
现在事情办妥。许安康给了他安全局准备的新身份,叫他跑得越远越好,后续会有安全局的人处理。姜沉答应了,但没跑太远,就到了隔壁X城,不远处是隆升造的跨海大桥,他趴在栏杆上,漫无目的地看一望无际的大海。
黑街在内陆,最近的海也离得十万八千里。他从小就听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话,对这蓝色的自然景观充满向往。长大后才知道,雄伟的自然在权势面前也会被改变,这里在七十年前被财阀填海造岛,又在二十年前被黑帮重新挖了土地人工造海。他童年憧憬的海洋在这些人手里就像一块橡皮泥任人揉捏。他也一样。
风不算大,海浪很平缓,一块深蓝的绒布铺在那里似的。很美。姜沉没忍住,拿出手机,照了张相。
他不该带手机的。许安康千叮咛万嘱咐,一切可能涉及定位的东西都要丢掉。姜沉说好,但没有照做。
按他们的设想,隆升会垮,却不会立马垮台,这中间的时间差足够楚晖找到他来来回回杀个几千遍。
许安康是个聪明姑娘,安全局更是聪明人扎堆。都比他聪明。姜沉不信这些他们想不到,大抵是有什么后手准备。只是以安全局夹缝求生的艰难处境,后手估计也是牺牲。楚晖又不会分身术,姜沉估摸着,如果让楚晖先来找他的话,多少也能给其他人拖出点周旋的时间吧?
......好吧,这话说得太高尚,也太自作主张,人家计划周密,哪儿需要他拯救啊?姜沉承认,真正的原因是,他有点累了。
那天许安康问他之后想做什么,姜沉说到小学旁边卖彩虹棉花糖。话是玩笑。想认真答的时候,姜沉想了半天,发现他不知道。
小时候他想吃饱穿暖,把隔壁巷子里欺负人的家伙都打到求饶。长大些他想做黑街老大,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妓院出事后他想带着家人远走高飞,去正常的世界生活。后来他才发现,哪儿有正常的世界呢?
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年少的他拎着刀去报仇。从街头砍到街尾,彼时黑街最猖狂的帮派愣是被他一人砍完了。他自己都没想到能成功,暴雨里拖着一身见骨的伤踉踉跄跄跌进黑诊所,往桌上扔一叠从仇人家中找到的金条,和医生说,治好了当诊金,治不好就当棺材钱。
其实姜沉没想活的。依黑街的风格,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杀人抢钱。谁曾想他又失算了,不仅没死,也没丢钱。那医生被他杀人的记录吓到了,战战兢兢治好,诊金都没要就颤巍巍把他送出门。
姜沉一手拎着刀,一手拎着金条,身上还缠着纱布,过路行人用惊惧眼神看着他。他就站在路口,想,然后呢?
以他的战绩,他现在可以当曾经梦想的黑老大了,站出去振臂一呼自有人会奔来。可那好没意思,无非是将过往的事又重复一遍,杀人,然后被杀,然后再来下一个黑老大。
他不去呢?也没意思。暴雨将地上的血迹洗刷掉,很快,那些被他杀空的地方会再次填上人,再次选出新的老大来。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铁打的黑街,流水的老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