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生病这个消息与他们来说也是晴天霹雳。两个长相几近相同的人,苍白着脸,一左一右地坐在阿姨的两侧,声音变了调:“妈,你马上跟我们出国吧,国外的医术比这里更发达。”
最终连他们俩也被阿姨说服。
“年轻时,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事业上,为了让你们生活得比别人好。如今,你们都长大了,不用让我操心了,就带着我去散散心吧,年纪大了,都不知道怎么玩了。”癌细胞吞噬着阿姨的身体,她越来越虚弱了,可她每天都坚持化上美美的妆容跟我们出去玩,吃点心,看电影,买衣服,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体,眼泪默默地往心里流。
我爸开始为阿姨准备后事,选墓地、买衣服,说是这样或许可以冲喜,他还天真地跟我说:“你阿姨心态这么好,像个乐天派,或许病自然就好了也说不定,这是医学奇迹。”我想笑话他,可我真的笑不出来,我说:“有可能,如果这样就好了。”
我们每做一件事,我就感觉到爸爸的头发白了几条。我至今还不敢相信阿姨生病的事,自那日起,我多次在梦里梦见这不过是一场梦。我们这样准备着,却在提醒着我这是事实,我们被逼着认知,被逼着习惯,阿姨快要不行了。
之前,大家都忙着自己的工作,阿姨身体不好在家养病常常都是一人。如今,众星拱月,我们每个人都放下手中的事陪她玩,陪她乐,每个人都在佯装着笑脸。
我爸私底下痛心地和我说:“悦悦,我和你阿姨这么多年总是聚少离多,我挺对不起她的。她是个女强人,公司里一大堆的事,常常满世界飞,有什么不舒服也随随便便地熬过去。如果我能多关心她一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阿姨上次做手术,我看着她那么难受,真恨不得替她受着。”
我记得那年我回来,阿姨那一头美丽的卷发都没有了,而是换了短短的头发,当时她还笑着跟我说要换一个新发型。我抬起头,看见不远处,阿姨正在和她三个儿子一起准备野餐的东西。恍惚之间,时光倒流,我在脑海里想像着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三个可爱的儿子,脸上带着慈爱。今日,她起了大早,做了不少拿手好菜。
阿姨一边摆放着一边说着什么,忽然之间抬起头,对上我的眼。她眼中昔日里的光彩淡了许多,她朝我招了招手:“悦悦,开饭了。”
“好。”我笑着朝她跑过去。
有些人,见一面就少一面,处一天就少一天,三个月后,阿姨根本起不了床,只能靠特效药来维持生活,一张脸憔悴得不像样子,脸上深深地凹陷进去,肉都见不到了。她走的那天,她精神仿佛好了很多,让我爸叫来好多人来,她说她喜欢热热闹闹的,不想整日见到我们这几张哭丧着的脸。
二哥坐在阿姨的床单,低垂着脸,唇边绽放了僵硬的笑容:“妈,我哪里有哭丧着脸啊,我只是想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你啊,别想不开……那件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真的和你没关系。你啊,早就要定下来了。老大,你最让妈省心,你媳妇怀了孕,我的事你也别告诉她,等你们孩子出生,到时候你拍个照片带到给妈看。”
“是。”
阿姨又拉着季平凡的手,先前保养得很好的那双手已形如枯槁:“平凡,你最让妈不放心,你有什么话总是憋在心里,以后妈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妈跟你小舅舅说好了,让他想办法把你的户口迁到他名下去,这样对你和悦悦好。之前我是想不开,现在才觉得你从来没跟我要过什么,我要是不答应你,我走都走得不安心。”
季平凡哭得很伤心:“妈……”
阿姨看向我,声音低低的:“你们为了让我开心,都很久没说过话了吧。可你们不开心,我心里也愧疚。没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我到现在才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