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一把把门推开,夏日温热的夜风一下子扑面而来,而此时他已经泪流如注,却仍然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半点也没有回头。
他只是背对着白松,声音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声:
“……活着回来。”
客栈的后院也已经人声纷杂。
住店的客人们纷纷往外跑着,马厩里的马都受了惊吓,前蹄躁动不安地在地上刨着,一个个发出嘶鸣之声,在夜里显得尤其扎耳。
如此逃亡之时自然不能坐马车,沈西泠和青竹于是飞快地从马厩中牵出了两匹马,青竹带着齐婴一骑、沈西泠自己一骑,而这时客栈前院已经传来了动静,似乎有新一批的杀手已经涌了进来,正向后院这头杀来。
沈西泠凝神一想,在青竹扶齐婴上马的同时迅速将后院马匹的绳子一一解开,她狠了狠心,取过马厩角落处的铁锹,用力打在一匹马身上,那马儿受惊长嘶,立刻发了疯般冲出了马厩,一路撞倒了许多竹竿和水桶,其余的马也受到了影响,纷纷四散奔逃,在狭窄的后院横冲直撞起来,使院子里很快就变得一团混乱。
眨眼工夫前院的杀手们便赶到了,却被受惊的马匹撞得七零八落,而此时青竹终于上了马,沈西泠见状也立刻爬上了马背,两人纷纷重重一踢马腹,马儿受痛扬蹄,朝着客栈外便狂奔而去。
沈西泠小时候最怕骑马,每回齐婴教她她都要百般躲避,即便躲无可躲被他抓上了马背,也一定要想尽法子撒娇耍赖、让他亲自为她牵着缰绳她才敢在马背上多坐一会儿,若是只她自己一人,她是怎么都不会上马背的,遑论这五年她更是从未骑过马,几乎已经全然忘记了骑马的要领。
可在这生死之时,她却不知为何忽然抛下了心中的恐惧,她身下的马跑得飞快,她耳中全是呼呼的风声,但她竟然也丝毫不感到胆怯,她只恨不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把那个人带到安全的地方,让他不再遭受危险。
然而身后的追兵只被挡了一瞬,他们很快便也纵马追来,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近了,简直就如同在耳侧,声声宛如惊雷。
沈西泠艰难地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强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可即便只是短暂的一瞬她依然看见那些黑衣人已经挽起了弓,那箭锋似乎泛着骇人的冷光,就要刺破夜幕朝他们射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齐婴的身体原本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怎么还能再受伤?沈西泠连想也没想,立刻就要拉住缰绳让自己的马放慢速度――她要挡在齐婴的身后,这样即便剑雨将他们笼罩,她也能为他挡一支箭。
哪怕一点点也好,哪怕能让他少受一点点伤害也好。
然而她尚且不及动作,便听身旁的青竹一声断喝:“不准停!”
沈西泠一惊,立刻偏头向青竹看去。
他坐在齐婴的身后,后背正冲着追兵的箭锋,只要他们松开拉住弓弦的手他就一定会被射中,更一定会先于齐婴而死。
他在以自己的肉身做齐婴的遮挡。
而沈西泠又怎么能让青竹独自面对这一切?即便抛开情义不讲她也仍要挡在他们后面,否则青竹一旦被射中就无人驭马,齐婴还是难逃困局。
青竹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边用力地挥鞭驭马,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我只是个奴仆,而你是要陪伴公子一生的人!若你死了,他当如何!”
那是一句带血的话,声声入耳,字字分明,伴着夜风久久回荡在空中。
沈西泠听到了他的嘶吼,可是却没有顺从的意思。
她并非不明白事理,只是她从不觉得自己的性命就比旁人的更加珍贵,何况青竹比她在齐婴身边的年月更久,她知道,如果青竹死了,齐婴同样会心痛。
退一万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