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腐朽的画卷,无端让人觉得心里也压抑的很。
人也都瘦,面色青白的瘦,面色黑黄的瘦,孤苦伶仃似的瘦,佝偻着似骷髅似的瘦……衣不衣,裳不裳,褴褛着裹块破布,裹着枯草,裹着山鼠皮拼缝的斑驳色的皮子,几乎每人身上是竹背篓,背篓里背着一家子的生计。
虽看着艰难,不过山里好歹能寻到一口吃食,比之如今的北方的百姓,又算是比较幸运的。
一条街,上上下下弯弯曲曲近有三千阶,玲珑走到了半山处,腿就酸软的不成,和随娘子两人进了街角的一处茶摊。
如今的这些汉民,许多都是百年前从湖广迁入的,口音还带了些原乡音,生活上也保留了几分那边的习惯,比如,喝茶,种稻,打糍粑。
南浦没有茶树,但山里各种叶子多,总能寻到几种能做茶饮的叶子来,炒一炒揉一揉,就能做日常的茶饮。
这种树叶炒出来的茶冲的茶水,味道很像老茶梗子泡水的味道,略涩,略苦,最后有些许的回甘。这是清茶,一文钱只管喝,来人只管往门口的竹箱里塞钱,碗就在门口处,茶锅在屋里,用竹勺舀进碗里,泡着身上带的菜团子,就是一餐,吃完之后在门口的雨水瓮里舀半碗水简单洗一下,碗又原样放在门口的桌上,下一个客人来时,还是这样的用法。有时一只大粗瓷碗,会连着被许多人这样用,且客人多是脚夫。
还有较贵的一种擂茶,放药草的叶子,炒过的糙米,树里的虫子,最好是蚁卵或是蜂蛹,散上粗盐巴和香桂粉,生捣成糊状,再用滚滚的热茶汤一浇,就是八文钱一碗的擂茶糊。
这个少有人吃,一则贵,脚夫们舍不得花这样多的钱吃一碗擂茶,二则冬日里能寻到的虫子少,山民们每日都去砍柴,若寻了虫子也舍不得卖,天冷的利害,好歹是口肉,都紧着自家吃了。也不是什么样的虫子都能吃,必是要长在木头芯里的白白胖胖的虫子才好,野蜂蛹为最好。
玲珑婆媳往茶铺里一坐,来吃茶的脚夫们便畏惧的不敢进来,只瑟缩着肩膀,蹲在门口,几口吃了泡热的野菜团子,再舀一碗热茶,咕噜咕噜又是几口喝完,胳膊肘一抹嘴,放下碗就走了。
店家头上缠着一条烟灰色裹头巾,许是多时没换过,汗渍灰渍浸的很多,手上有烧柴火留下的泥和烟灰。他也瘦,不过穿着灰黑色布衣,脚上有双鞋子,尽管磨的很破了,却是正经的千层底布鞋。
他见了玲珑和随娘子,腰顿时弯下许多,头也压的低低的问:“贵人找小人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