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愣愣站在窗前，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去了又来，却无暇他顾，一时泪流满面。

“娘子。”

听着伯允之轻软的呼唤声，桑知并未回头，只喉头不住哽咽：“你说那些甘愿赴死的人，究竟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

随着一声轻叹，桑知听见伯允之这样答：“应是想开了，他这个人……活得太明白了。”

“为什么？”她悲恸的无声落泪，嗓音轻软的又问了句，“为什么？”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若换做我，也不会让你承担这份凶险。”伯允之似是感同身受，“在你我间做取舍，我同样甘愿死的人是我，因为……”

“活着的人，比死了的更痛。”

桑知口中细细嚼着那句活着的人比死了的更痛，忽然就明白了周烨，也原谅了他。

若他在察觉肖复等人有反意之时便告知于她，大不了就是一战，胜者为王。

可周烨偏偏要骗过所有人，选了这个自己九死一生，而桑知必胜的法子。

起驾回宫后，没了周烨，她便只能自己起早贪黑处理政务。

百官高呼陛下圣明，以雷霆手段除了反贼，稳固了桑国周山。

桑知听了只是笑，那笑意中难掩苦涩。

是周烨将她送上皇位，亦是他用命替她守住周山祛除隐患。

而她又做了什么呢？她至今都不知道周烨究竟如何实施的计划。

下朝后，桑知浑浑噩噩的去了太学。

熟悉的亭台楼宇，假山流水仍是未变，只是人已不再。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高呼：“陛下留步！”

第六十三章

来人身着师袍，五官有种分外熟悉的感觉。

回忆了良久，桑知才认出此人是周烨当年的同窗，科举后留任太学传业授课。

“陛下，周相在临行前曾交给草民一封书信，他特地嘱咐过，若陛下故地重游，务必要将此信交到您手里。”

靠坐在太学的老树下，桑知缓缓将书信展开。

每读一行字，便好似听得周烨的话语就在耳边。

知儿，当你看到此信时，或许我已经不告而别，自此过上餐桑卧石的自在生活。

若不幸……或许阴阳两隔。

桑知泣不成声：“我希望你只是假死离开，已经在某处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我是在太学写下的这封书信，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恍惚还是当年那个你我。

奈何韶华如驶，物是人非。

若你想起我，再回太学故地重游，看到这封书信时，当与我是同样的心境。

善于攻心算计之人，亦会在他人的攻心下坠入阿鼻地狱。

我爱错了仇人，又恨错了爱人，更是做了许多无法挽回，更无法弥补的错事。

回首望去，只有可笑可叹可悲。

家逢巨变，独留我一人，我活下来的唯一缘由，便只有护住你，用余生向你赎罪。

你会是一个好皇帝，若以我的性命，能替你换来一个太平盛世，我感叹很是值得。

因为我前半生过得有些苦，唯有爱你这一点是甜。

知儿，我先去向阳徽皇帝与太子请罪，然后同他们一起守望着你。

滴滴泪水模糊了苍劲的字迹。

泪眼模糊之际，恍惚看见周烨笑盈盈的靠在树上，就站在她身旁。

他又是昔日稚嫩的清俊学子，她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王。

桑知泪中带笑：“周烨，你无罪了，我原谅你，父皇与哥哥也会原谅你。”

信件的末尾，留了一句缥缈的话语：“知儿，倘若有来生，可以同我相守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