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普通的维修工。
一个月工资接近七百。
现如今一个肉饼五毛钱。一碗麻辣烫一块五。
这么个水平下,一盒水彩笔却要八块钱。
父亲抽了张皱巴巴的五元给她,嘟哝着又翻出张绿色的贰元,却在一块钱这里卡了壳。
他没有一块钱。
也没有两个五毛。
所以他再次掏了一遍口袋,好不容易摸出个锃亮的硬币,放到她手上。
“什么水彩笔还要八块钱?你们老师肯定要拿回扣。”
田娆不懂回扣是什么意思。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八块钱对于父亲来说,很多,很艰难。
光是掏出一枚一块钱硬币都显得艰难。
家里钱都归田母管。
田父每个月为数不多的薪水都老实上交。
田母总会一边点钱,一边皱着眉点出两张十块,递过去。
“这么点钱,你也能干得下去!我麻将馆里客人都有工资上千的了,你再看看你的!”
她总是这么说。
父亲就会还嘴:“我怎么了,我工作挺好的。”
“你工作挺好,你这工资能养家不?人家新闻都说平均工资900了,你才六百多,不怕人笑话。”
“上次小刘说和你开饭馆;厂里让你去当个技术师傅;还有让你搞个零售,都多好的机会,你全不去,你看看你这点钱!”
她妈说得多了,她爸就会不耐烦,最后变成质问:“你就是虚荣,你瞧不上我工作是不是?”
“我不是瞧不上你工作,我只是瞧不上一个没有上进心的男人。”
田母经常会把“没有上进心”挂在嘴边上。
田娆搞不懂父母争吵的点。
在她看来,两口子的钱足够让这个家庭处在中等水平生活下去就可以了。谁更强谁更有什么什么上进心,有那么重要吗?
她攥着刚到手的八块钱。
父亲皱眉的脸还在脑袋里播放。
她知道父亲一次能拿到的零花钱只有二十元,因而午睡的时候思来想去半天,还是决定去母亲开的麻将馆一趟。
如果从母亲那里拿到了钱,就把这八块还给爸爸。
田娆早早从床上爬了下来,往麻将馆出发。
总之一切事情都不太顺利,那枚一块钱硬币将她本来就破了一角的口袋越挤越开,快到茶馆的时候,忽然落在地上清脆一声响!
田娆眼睁睁看着硬币掉在地上,滚到铁门后面。
是个快荒废的小区,保安亭没人,铁门紧锁。
她只能拼死把手伸过去,脸费力地贴在栏杆上。
然后,视线转动之际,看到母亲和男人拉拉扯扯的,从旧房子下来。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佻地和男人的手交缠在一起。
田娆好不容易够到了那枚硬币,将它紧紧攥在手里。
她手微微发着抖。
硬币竟然沉重到让她难以承受。
她似乎一天之内就早早成熟,稚嫩纯真的孩童时代飞快离去。
田娆像是魔怔了似的,总是去关注母亲和那个年轻男性。
一边怀抱着母亲能够重回家庭的梦,一边忍耐着对父亲知情不报的愧疚,一边又因为母亲的不知悔改而难受。
母亲每天出门时间越来越早,回家时间也越来越晚。
她渐渐不再对父亲说出“我瞧不上一个没有上进心的男人”这句话。
就算对女儿,也多少露出敷衍的态度来。
父亲还是一无所知地做着赚不了几个钱的维修工作,田娆却渐渐发生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