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盖帛之刑,在宫里有个诨名,叫做“贴加官”。
行刑者将薄如蝉翼的宣纸覆在犯人脸上,以酒打湿,软而韧的纸张结结实实糊住口鼻,隔绝空气,很快就令人喘不过气。
参照此法,第二张、第三张纸层层叠加,待到十几张黏在一起,犯人便在极度的痛苦中走向死亡。
揭下来的宣纸清晰地拓印出死者的五官和表情,犹如一张阴森恐怖的面具。
蒋星渊捏着宣纸的边缘,动作小心地蒙住窦迁苍老的脸。
他曾视窦迁为遥不可及的巅峰,使尽浑身解数拜在他门下,即使如今地位扭转,依然敬佩老人从容赴死的气魄。
钟启祥提起酒坛,含了一大口烧刀子,“噗呲”一声,喷出又细又密的水花,将窦迁脸上的宣纸完全打湿。
窦迁浑身绷紧,胸脯本能地往上抬,被绳索死死勒住,只能在无边的绝望中挣扎。
他的颈间爆出青筋,皮肤肉眼可见地变红变紫,许多细小的血点迸裂,看起来惨不忍睹。
钟启祥含入第二口酒,正准备配合蒋星渊送老东西上路,却见他年轻俊美的干爹紧皱眉头,并拢双指,戳破窦迁嘴边的宣纸。
污浊的空气灌进喉咙,窦迁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撕心裂肺地大声咳嗽,唾出几口浓稠的污血。
蒋星渊摇头叹息,语气沉痛:“干爹,我实在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刑……”
他顿了顿,似有意似无意地扫向众人的脸:“不过,我又不敢违背圣意,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钟启祥看着干爹拿起另一张崭新的宣纸,动作迟疑地覆在窦迁脸上,嘴角微微抽搐。
论起磋磨人的本事,谁也比不上他。
干娘落在他手里,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蒋星渊像猫捉老鼠似的,引着窦迁在生死边缘徘徊,折磨得老人失去最后一点体面。
裤裆被黄色的尿液浸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跟着过来见世面的太监们早就胆战心惊地跪了一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在休息的间隙,窦迁强撑着用干枯的手指抓住蒋星渊的腰带,嘶声道:“孽子……我、我疼爱你,提拔你,从不曾苛待过你……你……你为什么要对我下这样的毒手?”
“干爹在说什么?儿子舍不得您,想多陪您一会儿,您怎么不领情呢?”蒋星渊俯下身,贴着他的耳朵,语气轻快,眼底却透着刻骨的恨意,“儿子在浣衣局做了三年苦力,您派人在暗地里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却不肯出手,教儿子靠自己的本事挣出来;儿子的娘被三王爷强娶,您无动于衷,教儿子忍旁人所不能忍;后来,您又教儿子卖母求荣,教儿子眼睁睁看着她嫁到西夏……干爹,您对儿子真可谓恩重如山啊!”
直到这一刻,窦迁才看清楚蒋星渊大奸似忠的真面目,明白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早将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是我……是我瞎了眼……”他老泪横流,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叫,“孽障,你欺上瞒下,祸国殃民,总有一日……总有一日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就不劳干爹操心了。”蒋星渊愉悦地笑出声,又往窦迁脸上贴了一张宣纸,不忘揪着太监的心病,捅出最后一刀,“干爹,您还记得我从火里抢出来的宝贝吗?您把它放在枕头底下,别提多在意,可儿子觉得,死物终究是死物,没什么意义,放久了还有臭味,因此自作主张,令人砍成几段,喂了外头的野狗……”
他拍拍窦迁剧烈抖颤的肩膀,对这个残忍的游戏失去兴趣:“干爹走好,儿子一定谨遵圣意,将您挫骨扬灰。对了,您希望把骨灰撒在哪里?我记得您说过,打算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咱们不如就遇到河撒一把,遇到山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