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照片的介绍中,摄影师提到这个年轻人几乎每天同一时间,用同样的姿势看着对面的别墅,仿佛在等人一样。

唐奇一开始对这条线索不以为然,我却产生一股说不清楚的冲动,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个人,因为这个年轻人与小川有几分相似。

我们联系到了摄影师,据他所说这位模特是个残疾人,就住在附近的福利机构。我们花了一天时间找到这家福利机构,工作人员看到照片立刻认出了他,说他是 71 年 7 月来到这里的,他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大家都叫他王明。

来到福利机构时恰好是中午,王明正在午睡,为了不打扰他我们在外面等,期间我以寻找失散亲人为由,向负责照顾他的工作人员了解些情况。

一年多前王明因为高烧不退晕倒在路边,被路人发现送入医院,他清醒后语言和行为能力都很弱,被诊断为重度突发型神经性脑瘫。因为他神志不清,除了手背上用英文写的“王明”这个名字外,无法确定他的国籍和身份,只好送到福利机构生活。

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王明醒来了,没多久,工作人员让我们去他的病房确认一下。唐奇催了我几遍后我才站起来,跟着他们走过去,不知为什么突然很紧张。

王明的病房是一个六七平米的小单间,棕黄色的壁纸和浅黄色的床单桌布让房间看上去很温馨。他坐在床角,手里把玩着一个玻璃球,头歪在一侧,眼神木然呆滞,口中念念有词。

我近距离仔细打量他,发现他除了年纪和身材与小川比较像之外,五官神态都有很大差别。工作人员递给他几个药片和一杯水,监督他喝下去,王明喝水时嘴唇在动,有水从嘴角流出来。工作人员见怪不怪地给他擦了擦,拍了拍他,指了指我们。

王明抬头看了看我和唐奇,又低下头,再抬头盯着我几秒钟,眼神中似乎有恐惧,然后他突然间把胳膊举过头顶,在房间内烦躁地来回踱步,边走边挥舞着胳膊。工作人员用英语问我们,他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唐奇说,不是,接着拉着我走。

我被唐奇拖着走出病房没多远,忽地明白了什么,我跑回病房。

王明安静坐在床角,我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我用中文说,你认识我吗?

“你认识我吗?”我又问了他一遍。

王明似乎能听懂我的话,他不再像刚才一样暴躁,安顺地看着我。我鼻子一酸,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

“小川,我是孟千千,你还认识我吗?”

王明的眼神忽然间明亮了起来。

唐奇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你疯了吗,他怎么可能是栾小川?”

“他当然不是小川,他是另一个姜慎。”我说。

王明发出两句啊啊的声音,似乎又红了眼眶,但没多久,他推开我,又在房间内烦躁地走动。

我几乎可以确认他与姜慎一样,在那栋别墅里曾被移植了小川的记忆。那么孤注一掷的冒险手术,为了万无一失,不可能只有姜慎一个移植对象。

相比较起来,姜慎是幸运的那一个,是幸存者。而王明,是个牺牲品,失败品,是受害者。

我给福利中心留下了联系方式,约定回国时会带走他,又向他们要了王明的完整病例和体检报告。好在福利中心的工作人员并不知道我们刚刚用中文说了什么,也看出来王明似乎认识我,没有多想。

临走时我随口问了句,王明住进来后没有任何人来找过、看过,或者以其他方式资助过他吗?工作人员想了想说,只有当初送他去医院的那位好心的路人看过他几次,不过已经两个多月没出现了。我又问是否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吗?工作人员给了我一个包裹,说对方曾给王明寄过新年礼物,我接过包裹看看,上面有一个寄信人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