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结完账后,递过来我的外套,我手上接过来,眼神却始终看着他。他头发似乎长了一些,把鬓角掖在耳后,眼镜轻轻架在鼻梁上,让他本来冷漠的眼神显得柔和了些。可能因为刚吃了加辣的火锅,他皮肤微微泛红,给他寡淡的脸上添了些烟火气。我心底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随即一股很熟悉的感觉涌上来,让我来不及思考。

“王延之,一会我们去你家吧。”

他突然看向我,像是在努力辨别我是认真的,还是拿他开涮消遣,或者只是试探。

我没忍住,被他逗笑了,撑着脸笑个不停。

王延之也哼笑了一下,像是自嘲一般。

圣诞节来到时,姜慎已经消失在我们视线一周了,他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固定住址,高铎曾试图寻找他,却始终找不到任何踪迹。相比较我的焦虑,王延之显得很淡定,像是早就预料到姜慎会主动出现一样。

随着圣诞节临近,我的焦虑渐渐演变成沮丧,假如有方法能快进甚至跳过这一天的话,无论付出多大的成本,我都愿意。

自从小川去世后,我们家就不再去瑞士过圣诞节了,那栋别墅也转卖了。但节还是要过,我和栾野都从各自的地盘不情不愿地回家,在进入那栋灰旧的老宅前做足了心理建设,表现出节日该有的喜气样子。

满姨在家里布置了一番,不仅准备了圣诞树和圣诞餐,还给我们包了礼物。那顿饭吃得很顺利,也可能是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出错。朱景怡无精打采坐在那里,虽然没有人提但我们都知道她因为近期的爆料事件不敢再继续犯险了。我和栾野都说了几句抓内奸事件的进展,爸爸点点头。临结束的时候,他很随意地通知我们,董事会已经批了栾野提交的报告,要砍掉我那三个分公司。栾野面带歉意地看向我,我说没关系,像是麻木了一样。

吃完饭我就离开了,在开车回来的路上,不知道几点了,天空突然下起了雪。没记错的话,那是这个冬天的初雪,雪很小,像是白色的小米粒一样扑扑簌簌的落在车窗上,再轻轻地弹落下去。

我心情忽然间就明朗起来,尽管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尽管面临着四面楚歌的处境,我打开窗子,让风雪灌进来一些,久违地感受到了小小的欣喜。

就这样,不知不觉我开到了海边的公寓,然后在公寓门口,突兀地看到了姜慎的身影,他似乎在等我。

我远远地把车停下,姜慎看到我的车后走过来。他越走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虽然路灯并不算明亮,我也能看到他脸上多了一份坚毅的气质,也像是苍老了很多。

他走到我的车窗边,一手按着车门,皱着眉头,稍微探过身来对我说话,我闻到了一股烟味。他像是刚刚抽了很多烟,也像是刚刚打了精疲力尽的一仗。

“我长话短说了,我们可以合作。”他还是用一样平静的语气,不掺杂任何情绪。“你们当初在我身上做手术,无非是为了将来得到颂北,那好,我帮你。如果你信得过我,自由社和栾野都可以交给我,我有办法。”

“好。”我没做任何思考,直接说。

我把车窗又降下来一些,想继续说什么,但他一摆手打断我。

“我需要钱,和颂北内部消息。“

“好。”

“还有我只用姜慎的身份,永远只有这一个身份。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我还是答应了。

他最后又说了句,手机号还是原来的,然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黑色的背影融入雾蒙蒙的初雪中,恍然间,想起他脑中那些关于圣诞节的记忆,想起那个在瑞士别墅院子里,顶着寒风抱着肩膀跑圈的少年,我的弟弟,不由得内心酸楚。

我探出身子,喊了声:“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