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不理解他为什么偏偏这样对我,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吗?一个用最前沿科学技术来改变世界的人,会重男轻女吗?直到那次记忆唤醒手术,我才知道答案。

按照法律规定,做记忆疗愈手术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的,一开始我去找朱景怡帮忙,她手上噼里啪啦剥着山竹,一脸为难地回绝了我,说她做不了这个决定。多年来朱景怡在这个家里活得怡然自得,得益于她的处世哲学,她从来不做主。家里大事听爸爸的,小事听满姨的,她只要笑眯眯的就好。当然,这是在小川去世之前。

为了说服爸爸给我签字,我花了很多心思精心设计了一条捷径。我先是在学校里与轮船大王的女儿葛慧琪交了朋友,学着她的样子买马买车买包,她买奢侈品我就买更贵的,她买游轮我就要更大的。朱景怡为此没少跟爸爸抱怨我的任性,但最终他都满足了我。于是,在某一天,我大哭着去找他,说我输给葛慧琪了,葛慧琪去做了记忆唤醒手术跟我炫耀,而我没做过。爸爸大概是被我爱攀比的孩子气逗乐了,如我所料。我佯装发怒,撒泼耍混,喊着连葛慧琪都不如没法活了。这样闹了一通,他果然答应了。在我得逞之后,我就与葛慧琪绝交了。

我很认真对待这那次手术,甚至觉得很神圣。在先后经过术前神经医生和心理医生的评估后,终于盼到了手术的日子。我早就对传说中的手术流程熟烂于心,在脑中也模拟了无数次这些步骤,当我躺在手术舱里时,内心平静喜悦,满怀期待准备迎接一切。

比起即将被唤醒的记忆内容,让我更兴奋的是手术本身,这项开天辟地的技术是我爸爸创造的。

在经历了数不清的凌乱无章的记忆片段之后,像是穿越了时空一般,我看到我的记忆细胞内储存的已经被我遗忘了的最早的记忆。

那是一个很温暖的午后,阳光充沛,有阵阵舒爽的微风从开着的窗子吹进来,吹着纱帘飘逸地卷起,有一股茶花的清香。明明是很美好的环境,但不知为什么我被一种恐慌的情绪裹得紧紧的,能听到隆隆的心跳。我应该是躺在床上,旁边传来有节奏的脆响声,那个声音我非常熟悉,抬头一看,果然是朱景怡在吃山竹。朱景怡剥好了一个山竹,笑着要递给我,她肚子上隆起一座大山,她怀着孕。当我发现这个细节后推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候我应该是 3 岁多一点。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椅子摔在地上的声音,我没去拿山竹而是转身跑出去,朱景怡没有追上我。我看到爸爸和一个短发女人在争吵,即便我还没听懂争吵内容,恐惧感让我只敢站在门口,不敢再向前走一步。爸爸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警告女人别出去胡说,愿意给她一部分钱。女人用一声很轻蔑的笑来回应他。

“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

“我凭我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有什么不对?”

“早晚有一天,你会看到因果的。”

“当初你也是同意的。”

“我同意的是治病救人,不是让你满足你的虚荣心,让你去当神。”

在爸爸的怒气中短发女人转身朝我走过来,她越来越近,她蹲下来,我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和如今的我几乎一摸一样。我明白了,这是我的妈妈,这是我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妈妈的情景。

妈妈捧着我的脸,她的眼睛晶莹剔透,我几乎在里面看到自己的模样。

“如君,你记住,这一生都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大脑。”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最后留给我的是这样一句话,来不及琢磨,我追了出去,爸爸给我拉了回来。我像要挣脱他,一边哭一边喊爸爸坏,爸爸坏,爸爸是坏人。过了一会我在声嘶力竭中平静下来,我抬头看着我爸爸,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朱景怡挺着肚子从卧室走出来,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