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有这样的冲动。

我内心没有拒绝过你,这些年过去我已经碰不到你这样的人了。

你的决定是“假话”的条件,我想如果你来了,那我们就该相识。

杨嘉凡下意识地将第二张纸也翻过来,什么也没写。

他确定没再有漏看的字之后,原样折起来放到了他之前提过来的旅行包里,之后安安静静地去洗了个澡,进去薛诚的卧室。

水声是真的停了,杨嘉凡凑头去阳台上看,薛诚果然在。

他拉开门出去,薛诚微微侧过头,指间的猩红小点被窗外的风吹得亮了一下。

“你少写一句话,”杨嘉凡站过去他身边,“第二张背面写上‘现在也可以走’,这样才像你。”

他看见薛诚好像笑了一下:“你随时都可以走,”他手掌摁住窗框,半截烟探出窗外,“自由自在的。”

杨嘉凡说:“我都站在这里了你不该抱一下吗?”薛诚低头弹了下烟,烟灰簌簌地落在脚边的烟灰缸里:“先说你想问的吧。

薛昱十四岁的时候查出来肾衰竭,我不愿意去做配型。”

“你爸妈呢?”“我爸赌博,给家里欠了一大笔债,抛妻弃子,”他语气很淡漠,“我妈很辛苦,瞒了一阵子才告诉我,不过我还是辜负他们了,”他说的是他母亲和弟弟,“她自己肝肾功能差,不能移植,告知我的时候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透析都做不起。”

他停了声,弯腰把燃尽的烟头捻了。

杨嘉凡其实有点难以共情,他没过过苦日子,又或者薛诚讲得太平淡无味,他体会不到那种苦:“你那时多大?”“大学。”

他突然想起来,薛诚好像很早就做公关了,零散的线头一下子接上了:“你是为了你弟才去……”“《海棠叭依伺鎏梧漆氿苓氿>卖。”

薛诚替他补完。

一段良久的沉默,像是话剧里两幕之间的暗场。

“我说还是先透析,去排其他肾源,费用都由我来出,”薛诚低头衔了一支新的,手一拢一滑,火机吐出一道稳定的长焰,“这行来钱很快,我那时每个月能往家里打一两万,我想着透析费用肯定够了,再攒攒,等排到肾源的时候说不定也能攒够移植费用了。

不过半年不到,我妈带我弟弟转了院,完全和我切断了联系。”

烟燃得很慢,他其实没怎么抽,只是夹在指尖,又安静了下来。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杨嘉凡抓着他手腕弹烟灰,他也任着他:“其实那半年里我都在犹豫要不要去做配型,我一直等着我妈再来问我一次,自己却不敢去找他们。”

这话说得多冷静啊,杨嘉凡心想,他一定是想过了很多个夜晚,几年的时间早让他变得平静从容。

可他也听出来了,薛诚自洽、自信、跅弛不羁的外壳里藏着的是几年来挥散不去的自责与悔意。

杨嘉凡第一次碰到别人的脆弱,并非艰辛与敏感,就是心里那块最软又最痛的地方。

也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薛诚对他的需要,虽然说不出道理,虽然此时此刻和爱情谈不上多大关系,但他知道是自己该抱抱他。

他搭上肩膀,转过薛诚拉到怀里:“你说了,大家都愿意放下这件事了。”

“嗯,”薛诚被杨嘉凡抱着,身体倾上去,是一个人的重量与温度,“我妈说她很想我。”

杨嘉凡穿着他的一件白T恤,是第一次来时找给他的睡衣,有些旧了但软得舒服,两条胳膊环着他肩头,小臂敷得后背热热的。

他抱过那么多人,高矮胖瘦,搭着环着,什么人什么方式都走过一遍了,却抵不上此时的一分一毫的动容,烟太久没吸,灭了,他也大胆又贪婪地紧了紧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