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家门谢久又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陈初培心里直发慌,老婆,咱去哪儿。

谢久说,领你见家长,这么多年了,毕竟丑媳妇也得见公婆。

仔细说来,陈初培从来没跟着谢久正式见过家长。照面倒是打过,最开始是追在谢久屁股后头非要到人家里一块写作业,之后就是陈初培当年一言难尽的打架斗殴黄毛杀马特时期,再然后就是后来开着越野车堵谢久家门口泼汽油。

总而言之,在谢久父母眼里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初培开车带着谢久上了高速。后备箱里堆的满满当当,全都是买给谢久父母的见面礼。谢久对着礼品单,一样一样给陈初培交代,高档茅台是给咱爸的,营养品按摩椅是给咱妈的。进门的时候嘴甜着点,别给咱爸递烟,他不抽这个。陈初培边开车边应着声,说都记住了,老婆,你就放心吧。

房子和不动产全都写的谢久的名字,但家里的钱是陈初培在管。他在外投资做生意,用钱的地方多,谢久一心埋头画画,不理俗务,花钱都是直接刷陈初培的副卡。每次买完东西,账单都跳到陈初培手机银行上。陈初培觉得自己就跟包养男大学生的土老板似的,还挺罪恶。

陈初培真正意义上赚的第一桶金,是因为当初咬咬牙买下了画室现在的那栋三层旧式小洋楼的门面。久培油画工作室的位置在老城区中心地段,紧挨着平大美院,出了门走两步路就是商业街。那几年房价还没那么夸张,租金也便宜。画室刚起步的时候资金紧张,谢久是打算租一间门面的。陈初培实地考察了一番,又算了笔账,严肃道:“老婆,咱不租,咱把它买下来。”

为了买下这块地方,陈初培把自己这两年攒的老婆本都掏空了,还背了贷款。产权证上写的谢久一个人的名字。陈初培还挺难受的,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谢久,这笔钱本来是买房子用的,谢久跟着他私奔出来,连个落脚的小家都没有。

没想到第二年那套门面价格就翻了一翻。后来更是越涨越离谱,当初背的那笔巨额贷款,也就能抵房价的零头。

再后来又在郊区买了块地。那块地周围的风景很好,原本是废弃的旧工厂,经营不善倒闭之后做资产清算,被法院给查封抵债了。一直没人接手,闲置在那里。

谢久经常背着画板去附近写生,路过那边的时候,陈初培就很可惜地拍大腿,说要是能买下来就好了,他能重新给盘活了。谢久问他大概需要多少钱,陈初培说了个数,谢久听完算了算,把自己当年得奖的那副画卖了。

那幅画得过一个很小众的国际奖项,是久培画室的镇馆之宝,一直挂在一楼门厅的墙上。画的是月夜,但色彩用得大胆明艳,别具一格。买家是个欧洲的收藏家,说很久之前逛画展的时候就爱上了这幅画。她能从中感受到最丰富最细腻的情感:躁动、勇敢,还有蓬勃的生命。

《月夜》卖出了一个很高的价格。

陈初培真的盘活了那块地,事业蒸蒸日上,成了如今的陈总。

两个人从车里下来,时隔多年,终于再次回到曾经的家乡小镇。谢久忽然想起那年从这里离开时,陈初培骑着二手摩托,跑到他家楼下敲窗户,要带他私奔。他从窗户里跳出去,什么都没带,只有对未来的一腔无畏,还有爱。两个人就这样在夜色中仓皇出逃了。

他问陈初培还记不记得那幅叫《月夜》的画,画里有很明亮的月亮,勇敢地散发光晕,透过云层照着婆娑的树影。又说道,其实那幅画还有一个名字,是《私奔》。

陈初培接不上话,闷着头从后备箱往外搬东西。他一直都自卑自己没文化,听不懂这些,没办法和谢久谈论艺术。

谢久笑了一下,忽然踮起脚吻住他。陈初培看不懂油画,这不要紧,他会逐字逐句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