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退潮时间,海水像个怯生生的试探着的小孩,向前走一步,向后退一步,露出下面嶙峋的礁石在上面晒太阳。

他最后还是对着地中海炎热的阳光低头了,脱下了西装外套,露出了里面的一件单薄的衬衣。

风将他没有戴着针织帽压住的头发吹起,有种在拍什么洗发水宣传广告的感觉。

他坐在礁石上,看向远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大小姐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她活着的时候就相当肆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往往是突然对某件事临时起意,然后就拉着他去做。

他们搭档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是个拎包小弟。

她在前面端着枪把敌人都突突了,而他在后面弯着腰捡敌人爆出的金币。

她玩得开心了,兴头过去了,才会回头来看看他,也不顾自己身上溅上的敌人的血,就抓着他的头发亲他。

他有时候会怀疑,这人之所以喜欢和他搭档,就是因为觉得他吻技好,给大小姐伺候得舒服了。

……不对,这应该就是真相了。

“婚纱照啊。”

赤井秀一闭上眼睛,阳光灼得他眼皮也跟着有些发烫。

他向后躺在礁石上,一只手放在身前,拿着衣服,而另一只手则是垂下去。

海水进进退退,如同好奇的鱼儿一般亲吻着他的手指。

他应该是生病了。

不然为什么,他现在看到蓝色的眼睛,就会想起大小姐的眼睛。

她的眼睛蓝得就像是大海一样,深蓝色,其中有三分狡黠,两分凉薄和五分孤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像个饼形图一样的具体,但他愿称之为FBI专业侧写。

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她的影子。

沐浴在漫天血雨中大笑的大小姐,站在烟花下对他比划手势的大小姐,跳起来去够命运的大小姐。

隔着一层玻璃对着他微笑的甩着鱼尾的大小姐,狙击镜前举枪的大小姐,趴在他胸前给他讲故事的大小姐……

而向前走,走到最初的原点处,是站在霓虹灯光下,对着他眨眼说道:“小哥,借个火?”的大小姐。

她点上了烟也不抽,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唇上的口红沾到了烟嘴上,是一抹独一无二的、蓝调的红。

他突然痛恨起来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了。

他记她记得太清晰,以至于在知道未来再也无法补充与她有关的记忆时,才会那么痛苦的。

而大小姐若是看到他这般痛苦的模样,大概会一边笑着一边凑过来,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的非要扒拉他的眼睛,说:

真哭啦?

赤井秀一从记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再哭过一次。

当时选择孤身一人前往美国加入FBI寻找父亲的踪迹,而被老妈差点打成重伤的时候,他没有哭过。

而在大小姐死去的那一天,他也没有哭。

他平静的告诉赶来的波本她的死讯,平静的把站起来的琴酒一拳锤倒,平静的回到安全屋,平静的洗了把脸。

他扭上水龙头,但是却仍然有水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他抬起头来,看向镜子,才发现自己原来在哭。

泪水像是永远流不尽似的,从他的眼睛中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可他哭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眼睛在流水。

那人在接吻的结束的时候,总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瞧,瞧完之后就凑上去亲一口。

她会喜欢他流泪的眼睛吗。

他不知道,但他希望她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