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寄回家里的钱足够用,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富裕,足够她们过上富足的生活。
但母亲却始终坚持着她帮佣的工作,每天从早忙到晚,往往她刚起床的时候,只来得及听到母亲出门时那门与门锁相击后锁在一起的声音。
“咔嚓。”
玛莲娜用脚把门踢了回去,瑟缩了一下脖子,看着她嘟囔了句,“真冷啊。”
她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瞄准了她身上那件从头包到脚踝的长款黑色羽绒服,把手放到她的羽绒服拉链上。
“刺啦”
本堂瑛海浑身僵硬,感受着狭窄的衣服空间中挤进来的另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像一块被人从冰柜里面取出来的三文鱼,要先去除外表腥气的皮,在挑出里面碍事的刺。
那人和她差不多高,甚至比她还要高上一些,她抬起眼,看到那人深蓝的眼睛,她垂下眼,看到那人苍白的唇。
玛莲娜和母亲一点都不像。
母亲是个传统的日本女人,习惯于讨好,有丈夫时就讨好丈夫,没丈夫的时候就讨好能够代替丈夫职能的雇主。
明明并不缺钱,却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忙碌,好像后面有东西在追着母亲一直跑,让她不得停歇。
比起她和弟弟,母亲对待雇主家的小孩要上心得多,至少她和弟弟从未见到的母亲的笑脸,而雇主家的小孩每天都能见到。
弟弟学校里的孩子歧视混血的亚裔,说他是没爸也没妈的野种。
他哭着跑回家,问她说爸爸妈妈都去哪了,他们还活着吗,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看他们?
那时的她才刚刚上大学,因为不想动家里的钱,被学贷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说,因为他们都有一定要做的事情。
弟弟问她,那个事比我们还要重要吗?
她说,嗯,很重要。
美国人的家庭观念很怪,孩子像是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了独立的人格,从此便与他们的父母毫无关系。
也有可能,只是她家这么怪。
她在大学的时候,因为成绩优异外加父亲的关系,收到了来自CIA的邀请函,得以窥见父亲生活的冰山一角。
确实是伟大的事业,很重要的事业,足以拯救无数个家庭的事业。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完成了学业。
毕业典礼的时候,所有的小孩都和家人们一起快乐的迎接这个美好的时刻,向家人介绍自己成长四年的大学校园,以及拿着个照相机到处的合影。
她是别人幸福家庭合影的一小块不为人知的角落。
踏出校园的时候,她看见了母亲的背影,看上去还是那个样,没有什么变化。
她向着母亲跑去,越跑越快,那声人类出生起第一个学会的mama几乎要跃出喉咙
然后,她便看到,母亲脸上带着笑,拉着雇主家孩子的手,指着她的大学的门匾说道:
“我们约翰尼,以后也要上这么好的大学哦。”
后来,再次见到母亲,是雇主的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通知她,说保姆妈妈死了,你是她女儿,你一定要来参加她的葬礼。
只有在母亲的葬礼上,她才会被世人短暂的回忆起来,她是母亲的女儿。
生下她时给予她独立的灵魂,死亡时却要让她有归属。
她牵着还不懂死亡是什么的弟弟,隔着所有称赞或悲痛母亲是个多么好的人的人山人海,看到了站在最角落处的父亲。
他对她说,听说你加入了CIA。
这便是父亲对于女儿所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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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飞机下来后,有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