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凌攒紧手指。
她父亲只有母亲一人,她身?边除了一对?双生的?兄长?阿姊,其余的?全是堂兄弟表姐妹,无法完全体会庶子的?心情。
但王杰所说的?这位族姐的?经历,却像把小刀子正戳在她的?心上?。
从牙牙学语到正式进入太学,沈遥凌心中都曾怀着一股意气?。
因为?不断地学习着新知识,见识越长?越多,她时常有自己也无所不能的?错觉,甚至心比天高,觉得只要是努力去做了的?事情,就定然能做得成、做得好。
谁想到,从医塾结业之后?,她所有的?努力全部没有用武之地。
她时常感觉自己像个白养出来的?闲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从前心中那些绵延不绝的?理想,也终将成了妄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感觉着自己的?衰老,自己的?落魄,思绪不再活泼,身?体渐渐吃力,偶尔回想起过去灿烂的?青春时光,才惊觉原来如晨光一般绚丽短暂,稍纵即逝了,而?她什么都没换回来。
那种滋味,是极其可怕的?,直到现在她仍然心有余悸。
沈遥凌咽了咽喉咙,有些艰难地用力。
“那,你待如何?”
王杰深吸一口?气?。
“我也是看透了,堪舆一行,属实没有什么前途。”
“与那位族姐同?期的?成绩最优之人,是名姓白的?公子,在学堂时与族姐关系颇为?熟稔,族姐曾为?我引荐过。他后?来做了黄门侍郎,从二品!听着威风,是不是?可我与他相处一日,看着他对?不同?的?人百般逢迎、千张嘴脸,做的?事情与书卷上?的?东西一丝关系也没有,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王杰痴痴道,“既然我如今所学根本无用,学它干嘛?浪费这个时间,不如在兄长?面前讨巧卖好,说不定日后?,能在他手下混个一官半职……我这一生也有个托付。”
李达几个听得都呆在原地。
王杰年纪轻轻,却开口?闭口?谈论着“一生”,是很滑稽,但很显然,他们从未像王杰这样认真地想过这些事。
太学之中,各个学塾学馆也已经高低有别?。
他们这些学子,分明各个都是家?中身?处备受宠爱长?大的?,却因为?身?处冷落的?堪舆馆,所以?在面对?众星捧月的?医塾时,都得仰着脖子。
同?在太学之内,同?为?祭酒名下的?学子,其实都已经这般不同?,所谓公义、平等,在许多时候只是表象而?已,一戳就破。
那,离开了太学,到了全无管束的?地方?之后?呢?
连伪装公义平等的?人都不会再有了。
这些事情,他们也并非毫无所觉。
只是因为?年轻,因为?还被人护着,所以?暂时不用想得那么远。
可是不想,不代表不存在。
在潜意识中,他们也是很在意的?吧。
否则为?什么,对?从医塾转来的?沈遥凌会那么关注。
李萼紧紧咬住下唇,羞愧地垂下眸子。
她对?沈遥凌的?友谊,一开始其实也没有那么单纯。
那份喜欢里,细细掰开一算,其实有许多的?好奇、期待,还有隐隐的?焦虑。
他们是不如医塾的?学子的?,他们很清楚。
离开太学院的?大门之后?,就更加不如了。
父兄们在官场上?本就有三六九等,财富和能力都需要日积月累,到了他们这一辈,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甚至有如云泥。
而?就在这种时候,沈遥凌离开了他们视为?不可攀登之境的?医塾,到了他们这个不起眼的?堪舆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