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3)

“姐姐心下稍安,暂且无妨。”瑞哥先回了这么一句话,一双黑亮双眼紧紧盯着宝玉,口里一字一句问道:“只这一件事,上上下下闹出这样的风波,二哥哥半点不知道,现今听了我这些话,难道就半点不挂怀?”

宝玉愣了片刻,仔细将这话在心底品度一回,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可要细想来,他又有些不愿,琢磨了片刻后,竟只得说:“你小小年纪,倒是能参禅了,一句话说过来,我也不知怎么回了。”

这话显见着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

要是平时,瑞哥寄人篱下,为人庇护,自然会有心周全,顾及彼此颜面,但他年岁虽小,却也是饱受风霜,经历过人心的,更知道轻重缓急四个字。因而,他心念黛玉日后安泰,便不愿轻轻放过,反而更进一步:“我虽小,也不知道什么是禅意,只知尽心尽力四个字。”

宝玉霍然望向他,声音也有些冷意:“怎么尽心尽力?读书举业,经济仕途,图个荣耀显达?”说到这里,不等瑞哥言语,他便先喝道:“饵名钓禄,不过是做些禄蠹国贼罢了。”

他本就对瑞哥开蒙读书,并无半点旁话,也多有照应开解,诠释其意的。谁知后面那西席见瑞哥聪敏勤勉,进展极佳,倒动了□□出个神童的念想,渐次捡了些举业的东西,有意早就教导。

宝玉虽是生在富贵繁华中,诗书杂文也是喜欢的,却深厌这些时文八股一类的东西,见着这些张口说过两三回,却都被瑞哥驳了回去。

要不是碍于黛玉,他早就有些话头要说了。饶是如此,从此之后,他也懒怠与瑞哥说诗词,道经义,不过与家中兄弟一般相待了。

因此,这时瑞哥说着尽心尽力,神色又肖似当时驳回的样子,他不由触动心肠,当即焦躁起来。

然而,瑞哥见他这样,非但没有惊着半点,反而有些感叹:这位表兄原是个聪敏不过的人,不过这一句话,就隐隐觉出意头来。这样的敏锐,偏又要做个愚笨的,只想着安荣富贵,花团锦簇,全不知一朝风雨扫来,再要后悔也是不能的。

他这么想着,那里宝玉已是又道:“我是个糊涂人,不识得这些个东西,没得倒玷污了你……”

话还没说完,瑞哥已是截口道:“二哥哥以为我父亲又如何?”

宝玉一怔,正待说话,瑞哥已是接着将林如海临终前数月所作所为,粗略道来,又紧着问道:“父亲也是从科举出身,旧年所作所为,我虽不知,但自我承嗣后,一应事项都是经过眼耳的,并无半点虚假。二哥哥以为,父亲这也是饵名钓禄,不过是个禄蠹国贼?”

“自然不是。”宝玉不及多想,先矢口否认,才品一品所听所闻,又有些怅然:“姑父辅国治民,鞠躬尽瘁,原也是能臣。只是,这样的人,现在天底下又有多少?”

“淤泥之中,也有青莲。”瑞哥半点不让,淡淡道:“这科举进业,不过是考其文章,究竟如何,恩出于上,自有裁夺的。便如四书五经,志士仁人观其大,奸佞小人观其晦,良莠不齐也是常情。二哥哥厌恶他们八股时文,何不尽心尽力,扶正根本?只说两句话,又有什么用处?”

这些话,原是旧日瑞哥驳回宝玉后,心里还有些耿耿,紫鹃便悄悄劝慰说与他的。他那时候就深以为然,这时再说与宝玉,又添了几句自己的体味:“并非我拿话堵二哥哥,让你我之间平白生出许多嫌隙。只是这世间瞬息万变,未必有永保太平的时候。旁的不说,只单单看一看我,二哥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到这里,瑞哥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本是孩童的面庞,这一声里的深沉原应该有些诡异,但他素性沉稳,这一声叹息反倒有些异样的深刻。

宝玉摇了摇头,正待说话。这时候袭人走了进来,一手托着漆盘,一面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