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亭陟看了那血珠一眼,又抬眼看向李杳。

等李杳走到他面前了,他才牵起李杳的手。

“我送你回房间。”

从温泉到李杳睡的房间要穿过一段曲曲折折的九曲回廊,亭台水榭,竹瓦红墙,在夜色的掩护不过都是一道模糊到边界不清的黑影。

夜色很黑,溪亭陟垂着眼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以为你会用它。”

或许不是“以为”,是“担心”。

他担心李杳不听他的话,一意孤行地用了这颗妖丹。

李杳的手心被他攥在手里,抬眼看向他。

“我要是用了你要怎么样?”

“可能会有一点生气。”

溪亭陟如实道。

“若是惹你生气了,你又会诈死骗我?”李杳看向他,“你觉得要是再来一次,我还会不会来蛮荒找你。”

溪亭陟停下,“所以这次你是来蛮荒找我的么。”

李杳跟着他停下,半掀起眼皮子看着他。

“我是来诛妖的。”

“若是不来诛妖,会来找我么?”

“不一定。”李杳松开他的手,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我有要做的事,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

溪亭陟若是在路边,她会拉他一把,也会和他一起走,但是不会为了他停下脚步。

溪亭陟抬脚跟上她,“你要做什么。”

“不知道。”

李杳看着前方,长廊很长,没了溪亭陟的灯,前面只是一个黑黝黝的深洞。

好似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在渡劫前,我想成为化神期捉妖师,听许亚的话,带领人族突破妖族的封禁,成为名留青史的英雄。”

李杳从未与人说过这些,也不知道和谁说这些。

溪亭陟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漫步上前,重新牵起李杳的手。

“渡劫后呢。”

“没有渡劫后。”李杳垂眼看了一眼被抓着的手,只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在渡劫的时候我就在想了。”

“在想什么?”

溪亭陟问道。

“在想李杳这样的凡人要怎么在这样群妖环伺、捉妖师高高在上漠不关心的人间活下去。”

溪亭陟没说话,李杳的头发是散着,稀松轻松的发尾扫过他的鼻尖。

她很少用浓香,头发只有皂角的味道,兴许还会因为偷喝了酒,身上会有一阵轻微的酒香和梨花香。

“想过霜袖。霜袖的命比李杳的命更不值钱,她若真死了,无怨可诉,也无处伸冤。”

“想过孩子,想过他是凡人,在妖魔鬼怪纵横肆虐的人族无力自保,无处可去。”

李杳垂着眼道,“也想过他是捉妖师,和你一样,除妖卫道,一心向善,最后不得善终。”

溪亭陟:“…………倒也不必如此咒我。”

素颜白裳的李杳停下,转头看向他,她轻笑一声,并非真心实意的笑,而是带着一丝凉薄。

“若是没有赤魂果,你现在不会站在我面前说话。”

要是没有那颗赤魂果,许亚依旧会助她从棺材里爬出来,她会成为化神期捉妖师,回到虚山和九幽台。

而溪亭陟却一定会死。

两个孩子会被溪亭府接回去,金宝会是溪亭府新的少主,银宝会棺椁加身,厚礼下葬。

她要做什么。

她要这世间如同李杳一样的凡人,如同霜袖一样的小妖,如同金宝和银宝一样的孩子,无忧无惧,安乐长年。

如果没有溪亭陟和孩子,她走的路便如同这没有光的长廊,长风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