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租两天而已，开去跟你的金主陈女士吃个饭。”

钟数如此直接地点破自己和陈欣的关系，这让任青轩有片刻的石化，但慢慢的，僵硬的状态从他身体里消失了，随之抽走的还有他的脊梁骨，他感到肩膀松松垮垮，整个人像块橡皮泥似的，快要融化在地上。

他低头，盯着侧后方的黑色轮胎轻声说：“你找她，她应该很高兴，这几天她一直”

钟数的尖酸刻薄在这一瞬间突然冒出头来，连她本人也没想到会打断任青轩的话：“你找我就为这个？阿轩，你对她够贴心的呀！人家说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咱们俩士别三年，我何止刮目相待，我简直是刮目都认不出你了，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不等任青轩说话，她便扬起下巴鄙夷道：“像条狗。”

chapter55 螳螂捕蝉

做金丝雀，或者，说直白点，卖身求荣，拿皮囊铺路的人，一律应当做好遭人白眼的准备。

这几年来任青轩都快对此脱敏了，他的自尊心在千夫所指中越磨越小，从山隘间的拦路石变成了浅滩上的鹅卵石，要不是今天钟数忽然当面骂他这么一句，他都差点儿想不起来自己把这块鹅卵石扔在哪儿。

此刻这块鹅卵石镇在他心口，让他心脏的每次一次搏动都变得异常艰难。

其实传进任青轩耳朵的那些话里，比“像条狗”更难听的多了去了，钟数始终还是素质偏高，心地太软，但外人的讽刺在任青轩看来，或多或少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恨不能以身替之”的隐秘嫉妒，他能窥探到这种嫉妒，这种嫉妒也在某种程度上为他的自尊心松了绑。

然而钟数显然是不嫉妒他的，她对自己，只有全盘的鄙视，任青轩感到自己好像她精心培育过一段时间的赛鸽，结果比赛中一时迷路，害她丢了头奖，现在即便再晕头转向地飞回来，也只有被拎起翅膀扔出去的份儿不被炖了喝汤就不错了。

他在租车行里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钟数离开时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还颇为冷淡地问了他一句：“你自己可以回去吗？需不需要联系陈女士来接你？”

好几秒过去，任青轩的喉结滚动一下，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这才转过脸看向声音的方向钟数早就走了，开着她新租到手的小本田汇入了车水马龙之中。

外面在下雨呢，任青轩盯着看了好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脸上有丝丝凉意，不是做梦，是真的在下雨，难怪马路上车头车尾的灯连成了一片，东京第一次向他展示了这座城市真正的霓虹。

也有人隔着潇潇细雨看他，陈欣的眼神很复杂，最初她看任青轩在那儿呆站着，觉得他实在活该，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不是自找的吗？后来看他站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挪窝，雨水飘到他身上，大概把鞋面都沾湿了，又忍不住纠结起来，要不然下车去给他打把伞？陪他一起缅怀错过的真爱？

最后这种冲动也平息了，她眼神里的柔情蜜意慢慢凝固成坚冰，反射着雨珠中穿过的光线，打在那个远远的人影上，从一寸一寸的审视开始，筑就最后的审判。

陈欣让司机把车窗升起来，车开回酒店。

成年人的情与欲总是交缠不清，即便陈欣已经是情场上最老练的猎手，她也做不到完全的情欲分离，过去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差点儿就要向任青轩交付真感情，现在想来，好险。

第二天天气好极了，暴雨冲洗后的天空一片澄蓝，钟数出发之前捣鼓了一会儿音响，打开招财歌单，伴随着华仔“恭喜你发财”的乐曲声向饭店驶去，她嘴角翘得老高，仿佛看见了数不清的金币哗啦啦掉进自己口袋。

但越接近目的地，她的笑容便越来越稀薄任青轩可能也在那里呢，她无法避免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