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冥思苦想,只说都正常,就呆在别墅里,常去先生书房。书房里面也没什么,藏书古玩之外就是一个储藏间,放着这些年用下的旧东西。
没人知道她是否进去过储藏间,是否在里面看到什么,找到什么。
慈剑英对那些邵宴留下的遗产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一概不是十分关心,他只觉得困扰,因为死讯将断亲变成了断藕。
邵宴这块邵坤玉心中雕花的烂藕节,因为死,有了呼痛的资格。细细的藕丝牵住邵坤玉的心神,让白白嫩嫩的好藕记起为人女的那十年,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慈剑英心里一点点未表明的不悦也是为此,他不说出来只是因着人道主义。
哪怕今日情形调换,是坤玉为了慈剑英强行掩饰自己的伤神,邵宴一定也会不满意,在心里嫌慈剑英死得麻烦。
老男人一把年纪就该走得干干净净的,既然知道有未解的龃龉和牵绊,弄出汉武帝李夫人这招又是为什么?
死也不安生,邵宴是这种人。
靠躲起来偷偷死掉,来将自己洗得光辉圣洁,邵宴是这种人。
慈剑英知道她的心并未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而短暂游曳过几分,只是毕竟也曾为人女十几年,哪怕那点情愫早就不在了,亲人故去,身边再无可叫爸爸妈妈的人,总是要哭一哭。
于是,挑了一次事后,他等坤玉到浴室洗澡,门外站了一会儿,就进去找她。
男人蹲下来,伏在浴缸边,用手背轻轻摩挲坤玉的脸:“我从前想过,如果收养你的人是我就好了。那我一定不会让孩子因为感情的事难过、淋雨、发愁,我会尽心尽力地抚养你,照顾你,夏日里带着你和珍珍去度假,把最好的摆在你们手边。”
坤玉抿唇笑了一声,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脸和眼睛都被水汽蒸得红红的。
“可恋爱后,我倒有点能够理解邵宴了。”
慈剑英低低地说,没有避开念出那人的名字:“即便做我的孩子,也不能避免令你为感情的事难过、发愁。最多不过少生几次气,少淋几次雨,少流几次泪。”
他拿来浴巾,放水给妻子擦身体,又给她穿好浴袍,抱着坤玉到床边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靠在自己怀里。
慈剑英垂头缓缓揉女人柔软的手心。
“珍珍离开时,你要怎么办呢?”他轻轻道,吻坤玉湿润的头发:“我不敢想我的小侄女那满屋的生活痕迹,会让我的小女儿望着哭多少次。”
坤玉的身体有些发抖。
慈剑英紧紧抱着她,低声道:“所以,都是一样的……我知道你伤心,也知道你最忠贞、最看中感情。我和邵宴之间不是一定得做选择题,好孩子,哭一哭是为了恩情…我知道与爱情无关,所以不会不满。”
他的脸庞是温热的,怀抱是温暖的,大手放在小腹抱紧,哪里都有安全感,每个地方都能依偎,不至于令举目无亲的孩子无家可归:
“不要怕,感情是流动的…混淆的……即便是爱情,又能怎么样?我还在这里,所以坚信自己总会得到更多。日子还长呢,我们小宝还要慢慢过下去,是不是?”
坤玉捉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
她最恨邵宴大概也就是这时候了,就是因为知道他不是故意死,知道他作为养父也有不得已,知道他们这对父女做得多艰难不容易,知道说出刚刚那番话的慈剑英是多么好的人,她才觉得难过,觉得想哭。
“我在储藏间里看到了一点东西,婚前他联系我,说过一点没头没尾的话,基本对上了。”
坤玉把慈剑英胸肌中间哭成了一道湿淋淋的小河:“……早知如此,倒宁愿他一辈子那样呢。至少不要那么苦,犟得让人讨厌,明明已经……电话里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