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量快些,不然我们就帮你扔掉了。”

知识分子冷酷起来,一点余地都不给你,的确又厉害三分,真不知道我女儿在她调教下会变成什么样子。独自行走在路上,漫无目的,我是一个被生活抛弃的人。

身后有人按喇叭,是燕飞在开车慢慢跟着我。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眼泪又一次无法抑制的喷涌而出,鼻子象被别人打了一拳,酸痛的难以忍受,最后干脆象村妇一样放声嚎啕,真想把前后几十年的委屈都哭尽。车子在市里默默的兜着圈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口对燕飞说:“怎么没上班?”

“我请假带你去看房子,你总要有个安身之处。”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们开车到了郊区,停在一个院子门口,院墙上写着“静心”。燕飞指着一幢楼说:“就这里了,三楼,单房,月租500。房源很少,找到这个也不容易。”

我脑子不很清醒,有时会反应不过来自己已是单身,偶尔会忽然想起贝贝的衣服还晾在阳台。

房东是个小老头,起初很热情,极力称赞自己的房子,说这里环境好,又安静,见着燕飞点头便急切的要求交押金。我和燕飞都没有租房经验,天色已暗,只好先这样定了。押金是燕飞帮我出的,我推让,她说:“默之,别在朋友面前逞强。”

房东老头收了钱,把钥匙给了我,立刻换了冷冰冰的口吻:“洗手间各自独立,但水房是公用的,在走廊最顶头,夜里12点以前一定要回到屋子里。”

我环视这间小屋,地面很潮,墙上有发霉的印子,几样常用小家具,还算干净。一间房配一个洗手间,象一个高级监狱。房间有些憋闷,一面墙上挂着窗帘,燕飞伸手去拉开,我喊:“不要,就这样挺好,不喜欢外面的光。”燕飞便住手,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忘记过去,面对现在。”

我何尝不想让过去的都过去?但是,太难了,过不去。“过去”有贝贝,“现在”没有,如何让一个母亲把孩子也忘个干干净净。

我送燕飞走了,回到大院里熟悉环境。院子也不算小,但只有这一幢楼,楼后面是一排排的树,脚下杂草丛生。楼是古老的筒子结构,单面朝阳,一共五层,一梯二十户,横向排开,多是单房。

我拿了两条毛巾去水房冲洗,十几个水龙头门字型摆开,里面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约摸二十岁上下,在清洗手里的一把毛笔。

她看着我,主动打招呼:“新搬来的吗?”

“嗯。”我答。我一直对陌生人有戒备之心,自小不太会搭讪。我看她毛笔顺着哗哗的水淌下红的黑的颜色,便傻里傻气的问:“你是……画家?”

“我是美容师。”她答,神秘的嘿嘿一笑,露出略微发黄的牙齿。我正纳闷,美容师怎么不把自己的牙齿美白一下?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看着我小声说:“我专给死人化妆。”

第三十章 阴暗静心楼(2) 文 / 之上

我呆立在那里,看她一直走一直走,进了我隔壁的屋子。我只好低头洗毛巾,水流开到最大,水冰凉冰凉的,思绪很混乱,过去的时光和一张张面孔便映在水盆里,晃动着随漫上来的泡沫渐渐清晰:那横躺在院子里青着脸的多多,那太阳穴上有个小洞蜡黄脸的王庆年,那披头散发薄嘴唇的阿兰,那湿淋淋眼睛暴突的父亲,那褐色瞳仁装扮怪异的黑衣女人……

不知道我洗了多久,有人在我旁边开口说话,我吓一跳,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已经泡的又皱又白。

他站在我旁边提醒我:“姑娘,这样用水太浪费。”

我赶忙将水龙头关紧,羞愧的说:“我,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