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太后不免有些迁怒奴才们,低声呵斥道:“明知道太妃眼睛不好,还给她用那样的灯,一群糊涂东西,诚心气我是不是?”
宫人们赶忙给换了大一点的琉璃掌扇灯,杨太妃听见动静,就自己直起身来,推辞道:“多大点事儿,怎么又生气?我不过是捡着玩儿,专等您回来,才好安置。”
韦太后张开双臂,任由宫人们帮她卸去外衣裤和首饰。一般这时候杨太妃也会帮忙,她跟韦太后两个人在这宫里熬了二十多年,也算是老相识,彼此一对眼儿,就知对方心意。偶尔年轻宫女有服侍不周的地方,惹得韦太后动怒,杨太妃还会帮着说好话。
今天本来无甚异常,偏一个小宫女散发的时候走神,扯得韦太后头痛。韦太后气得不肯再用她,要撵她去杂役房。也是杨太妃自己接过木梳,一下下替太后娘娘顺气,又说:“那么个毛丫头,调教起来不容易,再要换,费时费力不说,保不齐还不如眼前这个呢。”
她说的是宫女,可韦太后却已联想到宣平侯身上。别看太后娘娘一把年纪,她也会使小性,对着知根知底的杨太妃,更是不见外道:“那依你的意思,贺君山这个人,咱们还得继续用下去啰?”
杨太妃嘴角一弯,压根儿不接话茬:“那是您的事,问我作什么?您是副皇帝,我又不是……”
普天之下,也就她杨仙芝敢说这话。副皇帝?韦太后自己都不敢这么说。之前就因为修皇陵闹过一回,要真改了国号称帝,还不知道外头人要怎样口诛笔伐她这个乱政妖后。
不过,送上门来的玩笑话,韦月娥也不会装听不懂。笑盈盈的,她回头问杨仙芝:“我是副皇帝,选了你来做副皇后,还不知足?”
杨太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没有那么好的命,头上一辈子顶着人,还皇后?”
说话间,太后娘娘已经梳洗停当。杨太妃一开始扶她上床,她偏不要,两个人斗气般手牵手,一齐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杨太妃因为头上还有一只素簪子,躺着不方便,韦太后就出手解围,帮她把头发散开。已经不年轻了,发梢鬓角,斑驳相间的,都是华发。
太后娘娘忽而生了玩心,用食指卷了杨太妃的白头发转圈,低吟说:“仙芝,你今年几岁?”
几岁,好几十岁了吧?宫里的日子是最无趣的,说难捱也难捱,说匆匆也匆匆。杨太妃学着韦太后的样子,也去摸她腰间的发丝,只不过,她摸的是黑色那缕。她还是更喜欢人身上能彰显年轻与鲜活的那部分特质。
韦太后没有得到答复,也不生气。她不当副皇帝的时候,要更安静从容,眉眼间的肃杀一旦有所收敛,年轻时引以为傲的美貌和风流就会无所遁形。
杨太妃惑于这样的美貌,就会一直笑吟吟盯着太后娘娘看。深夜里,她还没有看累,还不知疲倦,韦太后却半坐起来,打断了她。她会亲她,以极尽温柔的姿态。
杨仙芝顿了顿,她亲昵地唤她:“月娥……”
一般这时候,韦太后都会有些不知所措。她现在是大权在握的摄政太后了,前朝后宫任她调度,只要她想,甚么都可以得到,其中就包括死去丈夫的女人,先帝的女人,王朝的太妃。
但她始终狠不下心来那样对杨仙芝。
她还是更希望,她们能够以一种相对平衡的身份来面对权力深渊。她是太后,她是太妃,她们都是官家名义上的母亲,事情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韦太后闭上双眼,像是睡熟了。只有杨太妃知道,她还在想事情,她还在为朝上的千头万绪忧心。
“事缓则圆,贺家这事儿,您还是太心急了些。”她这样出主意。
韦太后的叹息声里,满含无奈:“贺家这些年,究竟没有什么大错。何况还有姑母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