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还担心元暮江看到她这副模样会起疑,谁知这小子挂羊头卖狗肉,说是早起温习,实则正趴在书桌上密会周公。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遗怜也懒得管,轻手轻脚帮他拿开嘴巴下面压的羊毫,放到笔架上,便要走。
才刚转身,元暮江就跟有所察觉似的,顺手抓了她的衣袖,喃喃道:“别走。”
遗怜不知道他是装睡,还是真的身处幻梦,试着往外扯了扯袖口,那人却牢牢攥着,不肯放开。
“元暮江,你不要同我装傻,我最讨厌这样。”她有些着急。
然而他却还是紧抓不放。
遗怜奋力拽了一会儿,后来没力气挣扎,也就随元暮江去了。他的心思,她多少知道一点,这种一时兴起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依恋,当然不值得信任。她这一生,原本就不太可能鲜花着锦,要真跟这个小少爷有了首尾,以后的路,只怕更加暗无天日。
可今天,况遗怜忽然就失去了全部的惜花自爱的念头。
元暮江也不过就是一个男人,跟天下万千男人都没有分别。他们之间,不过摸摸袖口,蹭蹭衣裳,就算有更过分的举止,又怎样呢?她也是肉体凡胎,也有欲壑难填。凭什么男人可以随心而动,喜欢谁了就把谁据为己有,而女人,就要瞻前顾后,思虑重重呢?
就当我是寂寞难耐吧,况遗怜想。
她站着不动,元暮江捏住她的衣袖,苦苦挽留,也一动不动。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过了许久,后来,天真的要亮了,况遗怜再不走,他们母子就会立马身败名裂。
“你闹够了没有?”她问。
元暮江微微松了松手,眼睛还闭着,嘴唇却忘情地落在了况遗怜的衣袖上。淡淡的雪凝香,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冷冽而又倔强。
他肯定没有睡着,况遗怜可以确信,但她没有胆量叫醒他。袖口上那个不由自主的吻还在,热辣辣的,这是他们一起犯下的罪。况遗怜还没大义灭亲到可以连自己一起灭。她唯一能做的,大不了挥一挥衣袖,翩然而去。
等她走后,元暮江终于舍得抬起头来。他很羞臊,浑身泛着一种诡异的红,一颗心怦怦直跳,就没个清静的时候。
情窦初开的滋味,真叫人拿不起又放不下。
二七、郁梅英
况遗怜的名声,仿佛又坏了一点,原本还只是命薄无福,现在大家又开始传她凶悍霸道。上门来提亲的人更少了,虽然原来也不多,这偶尔还是会令她觉得困扰。
“太太,您看这个怎么样,永昌六年进士,家里也是世代耕读,诗书相传的。”秋白递过来一张拜帖。
十年前的进士,岁数不小了吧,别又是亡妻再娶。遗怜接过名帖来看了看,又闲闲靠回榻上,只是笑:“我不要这个人,他缺了半颗牙。”
秋白忙辩解道:“没有,没有,听说早就长好了!”
“媒人的话你也信?”梅花小几上放着一碟大耐糕,遗怜伸长手也够不到,干脆不吃了,说,“我就没见过男人过了四十还换牙的,你见过?”
秋白赶忙摇头,她哪见过此等奇男子。只不过三太太的婚事一直没着落,她跟着操心,难免有些关心则乱。翻找几下后又抽出一张纸来放到遗怜手上,问:“那这个呢?中侍大夫家的公子,还是头回娶亲。中侍大夫怎么也是个五品官,咱们家二老爷说起来是天子近臣,不也就供了个四品职,外人瞧着,二房可风光不尽呢。”
有时候,官位高低跟权力大小,还真不能一概而论。遗怜眨眨眼,许多事不便说,只能一笑而过。
这时,桃酥进屋来给鹦鹉换水,顺便还喂了遗怜一口大耐糕,朱红李子中间挖个洞,装上梅子和甘草煮出来的水,馅肉则是各色干果磨成粉点缀洛神花做成的,夏天吃最是清凉解暑,满口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