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下,“今天晚上,我原本是挺伤心的来着,但是刚刚坐在过来的出租车上,忽然想起您之前跟我说过的,‘有些事虽然确实发生了,但不要把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忽然也就没那么伤心了。”

“好了,阿姨,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这些年我来找您,常常忍不住跟您说起这些不开心的,您是不是都快要烦我啦?”她拿起放在一旁地上的自己的包,“我们聊点开心的吧,给您看这个”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平海晚报》。

她打开报纸,翻到相应的版面。给面前的墓碑展示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男人的侧脸棱角分明,肩背宽阔,正向一个处在生死边缘上的人伸出手去。

周霁笑了:“顾阿姨,您看,安煜扬在做跟您当年一样的事情呢。”

你看到了,一定也会很替他骄傲的吧?

“阿姨,您看,他真的已经好好长大了,对不对?”

他现在真的很好,好到已经不需要我再继续陪着了……

说完,周霁伸手拿过一个打火机,把手里那份报纸轻轻点燃了。

纸页在铁皮桶里翻卷、燃烧、盛大、碳化、又平息,直至化为一摊灰烬。

顾阿姨,你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我也真的特别替你们开心。

一滴眼泪,落进被熏黑的铁桶里。

“我怎么又哭了……”周霁抹了一把脸,喃喃道:“对不起啊顾阿姨,可我好像就是这样,每次一来看您,就控制不住。”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不敢跟安煜扬一起来看您。

黑暗里,安煜扬站在一片石碑的阴影里,无声地望着周霁离开的背影。

一个半小时前,周霁在家里甩了他一巴掌,扔给他一句“我们哪一步也没做到,因为他是正人君子,不像你是个混蛋!”

然后转身就走。

一个小时前,他因为不放心,开车悄悄跟着周霁,见周霁打车来到了市烈士陵园,眼见着她在门口的警卫室熟门熟路地借了一个铁皮桶,又更加熟门熟路地走到他妈顾梅的墓前。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从警多年来积累的盯梢和侦察功夫充分派上用场,借着夜色和两排墓碑的掩映,他清楚地听到了周霁对着顾梅的墓碑说的每一句话。

最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周霁把一份报纸烧给了他妈。

五分钟前,他看着周霁沿着自己身旁的过道离开陵园。

他本来应该冲上去拦住她,把一切都问个清楚的。

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对这里这么熟?为什么会对他妈说刚刚那些话?为什么……

但就在周霁从他身边走过去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活像被人死死钉在了原地一样,丝毫迈不开脚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在害怕。

但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但就是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上去问了,得到的答案,可能会是他没有办法接受的。

他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这件事后面藏着的真相,却可能会让他感到怕……

安煜扬站在陵园四月天的暖风里,忽然莫名觉得冷,冷到牙齿发颤。

安煜扬不管不顾地推门进来的时候,安铮正在集团顶楼的私人茶室里品茶听曲。

因着安煜扬突如其来的长驱直入,悠扬的古筝声骤然停顿了一瞬。

安铮略略抬了抬头,看清楚了来人之后,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一旁的女琴师继续。

丝滑如水的一曲《汉宫秋月》再次悠然而起。

在这么清雅怡人、修身养性的环境里,安铮都懒得再跟儿子大动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