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盛楠和葛漾一样,她们都是不喜欢过年的小孩。

许盛楠觉得过年是最累的,以前她要做一个像男孩子一样的人,甚至要胜过许多男孩子,才有存在的价值,她会学着向大人说漂亮话、祝酒词,有眼色还要有野心。

当家里真的来了一个男孩的时候,仅仅是「他」的出现,就已经胜过了自己,显得自己曾经的努力都像个笑话。现在,父亲需要她做一个讨喜、机灵的妹妹,满足一家四口、儿女双全的“美满”。

“以后,他们有了小孩,我是不是又要做稳重的姐姐了?”

“他们不爱我,他们想要的是一个泥巴人。高兴的时候想怎么捏怎么捏,不高兴的时候就摔到一边,反正拿点水和一和,泥巴还是泥巴。”

在他们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许盛楠就已经知晓了家人不爱自己的真相。

那时的珍妮还无法接受家人不爱自己这件事,起码无法坦然地说出来。毕竟她曾经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过温暖的爱意,来自姑姑,也来自曾经的家。

每当这个时候,葛漾总是觉得许盛楠太悲观,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道,“别瞎想,等我们长大了就好了。”

“就算你是泥巴,你也可以给自己上色,变成一个艺术品,就像我家柜子里那些一样,到时候他们就碰不到你了。”

葛漾家的客厅的有一面透明的玻璃柜,里面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好看的泥人,它们画着不同的脸,身上有着各式各样的线条,也有漂亮的瓷器,还有几幅用针线绣出来的画,上面的小鸟栩栩如生,好像随时会飞出来……记得去葛漾家玩的时候,她们常常一看就能看好久。

珍妮曾经想过,如果家里也有这些东西,是不是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就会小心一点了?

但葛漾说得没错,「长大」才是她们唯一的机会和筹码。

终于在十八岁那年,她偷偷改了高考志愿,义无反顾地奔去了离家乡最远的大学,努力在新的土壤里感受着阳光。许盛楠却报考了家乡的大学,她没有给出什么解释,总是一副忙碌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珍妮很少和新朋友聊家里的事情,在外人看来她一直是一个活泼开朗又细腻的人,甚至有新认识的朋友对她说:“珍妮,你的性格太好了,你爸妈的教育肯定很棒。”她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当苏宁和杨业陆续退休以后,他们似乎一夜之间迸发出来了情感需要,迫切的希望过上晚辈绕膝的生活。每一年年尾都早早促成着珍妮订票,还张罗起春节来。

真奇怪,但他们偏偏就可以这样轻飘飘地揭过所有一切。

珍妮趴在床上,看着父母准备新年的样子,内心毫无波澜。

索性掏出刚从许家书房里顺出来的草稿本,写写画画起来,她先写上了许胜利和杨业的名字,然后在旁边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她几乎可以确定两个人都有事情瞒着自己,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按照程泽的说法,房子是在他上大学后就重新装修的。而林奶奶是在许盛楠离开家才到那个房间的,许盛楠在本地读的大学,毕业后才真正地离开家。

这也就意味着,那扇双面镜一直以来偷窥的人,就是许盛楠。

甚至它的出现不一定是在装修之后,也许比那早得多……想到这里,她感到一阵恶寒,自己和葛漾小时候都曾不止一次来到过这里,至于墙上是不是有一面不起眼的镜子,已经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