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入了一处低调又清静的茶肆,对坐着,茶肆主人正在卖力为新来的两位衣着不凡的客人点茶,用得皆是最好的茶饼与功夫。

二人开始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酝酿着一场山雨。

随身内侍和两个丫头都被留在了茶肆外,如站岗一般,时刻为各自的主子警惕着。

一个九五之尊,一个有夫之妇,本不应该私会于此!

终于,李崇冷寂的眸子抬起,轻扫在对面少女身上,嗤笑着开了口:“皇后近来可好?”

那直白的、毫不掩饰的话从李崇嘴里蹦出,叫攸宁后背生了冷汗。

“慎言!”

茶肆里客人寥落,一只手都能数出来,想必这也是对方敢直言不讳的原因。

攸宁眸色冷冽,语气也多了几分急怒,就如李崇印象中的她,如出一辙。

果然。

瞧着那熟悉的模样,李崇自嘲地笑了笑。

“我早该猜到的……”

“你同我一样,也回来了。”

李崇捻起桌上那做得精致好看的果子,自顾说着。

若是别人,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定要犯傻一番,但奈何对面坐着的是攸宁,她十分清楚李崇的意思。

虽然她在金明池时便有了一些猜想,但那只是自己一时的怀疑,如今真正听了对方的承认,不可谓不惊悚。

他还想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心中立即生出一丝惊慌,攸宁敛着眉。

“事到如今,君若如何?”

不好直呼李崇的尊称,攸宁只好用了一个模糊的“君”字代替,也算合情合理。

见攸宁望着他,李崇忽的放下手中糕点果子,双眸如利箭般刺过来。

“母仪天下,难道不好吗?”

李崇不是个傻的,在得知太傅与尚书两家的指腹为婚后,他当即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桩指腹为婚,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都是纹丝不动的在那。

前世的高攸宁入了他的后宫,定然是两家有一方退了婚,解除了婚约,还了高攸宁一个自由身。

今世的高攸宁如约嫁入了赵家,只能说明前世悔婚的那一个改变了主意,那个人不会是传闻中一心向道的赵家三郎,那人只会是……

注视着面前这张让他两世都求不得的脸,李崇心中不解。

中宫皇后,天下女子表率,地位尊崇,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

如曾经一般无二的神情,李崇成功地激起了攸宁的怒意,她没沉住气,呛出声来。

“我不想一辈子困在那四方城中,不想每天兢兢业业地维持着贤德的名号,更不想与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你说我善妒也好,霸道也罢,我高攸宁就是这般女子,从来都是!”

深藏了多年的怨愤被李崇激得倾泻而出,此刻,攸宁也忘了面前人是什么身份,只想将自己的满腔憎恶一一道来。

说完,攸宁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眸色忐忑了起来。

她没忘记,眼前人是什么身份,虽本朝君主不专权,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帝王的威仪是说不准的。

若他抵死纠缠,攸宁又该如何?

然而凭着对李崇的了解,或者说相信对方的品性,不至于沦落到那般荒唐行事的地步。

攸宁直直地看着李崇,眼中全是剖白后的释然。

然李崇则不同,双眸怔忪地凝视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少女,心绪如泉涌……

李崇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这让他想起一个曾在书上看过的词。

白头如新。

他与高攸宁便是这般,做了那么些年的夫妻,到头来还如生人一般,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