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只是它们的主人一去不复返。周晗之又开始一遍一遍地整理起来,这已经是他不知多少次翻开这些遗物,自那夜以后,他也只能靠这些来寻觅挚友残存的气息。

忽的,他手上一抖,一件墨色狐皮大氅从指尖滑落下来,冯绥芸听了动静,回身来看,却见那大氅迤逦散落在地上。周晗之手中紧紧握着一枚红笺,止不住地颤抖。

“耀德你怎么了?”冯绥芸忙走了过来,忍了几日的泪水却又一次涌了出来。

那红笺上是江慕远放荡不羁的字迹,只草草勾勒出了一行:“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这是那年除夕夜咱们说的,他就喜欢这句。”周晗之追忆起当年,喉间滚动,大滴大滴的眼泪也砸落在桌案上,他一手搂着伏在自己肩头哭泣的冯绥芸,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端起酒壶,往盏中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休对故人思故国’,什么快意人生,他说得简单,可他叫我……叫我如何不想他。”冯绥芸抹着眼泪,思念涌上心头,本就难以平复的思绪更乱了。

“他是希望我们能幸福的。”周晗之手指顺着红笺上的笔迹划过,试图揣摩着江慕远彼时的心境。

“他真是混账!”冯绥芸哭红了脸,起身骂道,“他这般,我忘不了他,岂非也辜负了你。”

“芸儿,”周晗之握住她绷紧的手腕,凝神看着她的眼睛,“我也忘不了。”

冯绥芸怔怔望着他,周晗之眸中浮出无限的凄婉和柔情,“如何能忘?情重金兰,义胜手足,忘了才真是凉薄。既然长钦是我们共同的思念,你我之间又何谈‘辜负’二字?然而,正是因为忘不了,我们才该带着这份思念好好走下去,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吧。况且……修短有数,总还会再相见的。”

冯绥芸看向窗边月色,残月有时,满月有时,盈亏交替,岁月不止,时间便能将阴阳的界限模糊,“是了,一定会再相见的。”

周晗之又倒满了一盏酒,也替她斟了一盏递到唇边,含泪而笑,“来,汉中大捷,功成,当饮!”

冯绥芸接过酒盏,太多回忆交织在一起,给予她力量和希望,长钦的笑靥,战场的风沙,最终最深的还是和周晗之一起走过的每一段时光,他是她生命里最明媚的一束光。

冯绥芸坚实的臂缓缓绕过周晗之单薄的腕,最浓的情义都融在手中那杯浊酒之中,她试探着说道:“合卺交杯?”

“永以为好。”周晗之坚定地回答,无论是那夜还是今宵,亦或是他们相逢后每一日,他从没有一刻想过离开她身边。

一双臂交缠在一起。酒,仰颈而落,两人都喝得一滴不剩。这是那夜未完的仪式。

“耀德……”酒气弥漫间,温热和柔软伴随着冯绥芸那止不住的泪水一齐倾覆了下来。冯绥芸平时酒力甚佳,今夜却半醉在周晗之的肩头。

“芸儿。”周晗之攀住了她的腰,那上面伤疤累累,一点也不好看了,就像自己这张脸一样。但他的爱却愈发深了。

周晗之也又一次落了泪。

纯白色的蝴蝶从月光下翩然飞过,在窗边点点停停,最终又潇洒地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73 后生

就在冯绥芸攻打汉中的同一日,匈奴的兵马撤离了冀州北面的防线。汉中离长安不过是几重山之隔,摄政王和雍王已然是岌岌可危,自然更重在回防雍州,再没心思分散兵力来侵扰冀州。

张虎立在潘琪身边,望着大军退去,满地枯草黄,长空落日寥,草原之上一片萧瑟,唯苍鹰高飞一搏丹霞。

“都烧了吧。”张虎抬起眼来,似在请示着潘琪,可那语气却坚定得不容人质疑,“把这片草原烧尽,来年匈奴再来,马匹就再没有现成的草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