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不必给顾章明说。
等到后面的人渐渐来了,顾章坐在边角,听小皇帝重新说一遍此前事。
折子在诸臣之间传阅。顾章方才滴到上面的汗渍已经干涸,纸上多出一点氤氲的墨痕。
顾章又一次拿到折子,方后知后觉。
他眼皮一跳,神色却还算从容。佯装第一次看到折子,叹惋、遗憾皆备。等到再把折子传给下一个人,他侧头,看着旁边几个同僚,几人一起叹气。
而后是小皇帝说起去甘肃之人查到之事,诸人神色又有不同。
如此一个下午过去,宫门即将下匙,一群人领了命令,要出宫。
唯有摄政王,不但留在紫宸殿中。天子还笑盈盈看去,说:“上次御膳房做了一味羊肉丝,先生仿佛甚是欢喜。今日晚膳,便也加上此菜。”
摄政王听了,抬眼看天子。
他说:“谢陛下恩典。”
天子便叹:“先生总要言‘谢’,倒显得生份了。”
末尾两句出来时,顾章等人已行至屋外,只能隐约听出一点话音。
顾章心思稍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但当下时候,他还要与其他官员应酬交集,不好分心。
一直到出了宫、坐上自家的马车,顾章总算有心思多想。
他细细琢磨今日小皇帝的一言一语,再想到摄政王。
整个下午,摄政王说话的次数其实不多。大多是天子问起,摄政王才要言语一二。
而这样“问起”,也总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地方。顾章左看右看,细细思量,心头到底冒出一个古怪念头。
倘若摄政王真的如自己所想,挟制小皇帝,逼迫他雌伏于身下那这两人,会是今天这样的相处方式吗?
顾章略有茫然。
想了一路,马车停在府前。
顾章脚步虚浮地下马车、回家。进了门,对上妻女忧切的目光。
顾夫人试探着叫:“老爷。今日陛下传你入宫,所为,可是此前”
顾章摇头。
顾夫人一怔。
顾章说:“是朝堂之事。过上几日,我便要启程,去甘肃查案。”
顾夫人听着,抽了口冷气,嗓音压得更低:“甘肃?”
顾章说:“与咱们家无关。”
顾夫人确认:“当真无关?”
顾章笑一下,说:“陛下信我,这总是好事。”
顾夫人端详丈夫,觉得一日不见,丈夫便有十分不同。
至于顾章。
用了晚膳之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慢慢静思。
还在面前铺开一张纸,按照年份,把这些年中,朝堂上的大事一一写过。
他记起大江决堤,天子“抱病”三个月。待到钦差回京,终于“病愈”;
他记起晋王一脉,一位柳将军暴病身亡;
记起前年一年,摄政王极少在宫中夜宿。到了去年,却有不同。
顾章的手开始发抖。
不对。
他重理思路。
自摄政王归京至今,六年下来,那些以天子之名颁布的新策。
顾章扪心自问:我不只是我,这满朝臣子,为何觉得摄政王权势滔天?
他慢慢沉默。
往前六年,小皇帝的确年幼、克欺。
而顾章先入为主,觉得摄政王长留京中,定有野心。
如此一来,无论摄政王做什么,都是“错”。
可如果,错的是他们呢?
在紫宸殿时,天子说深信他。顾章听了,不曾多想。
他只有一个女儿,于是不能生出多少野心。这原是满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