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原先跪着的宫人们连忙站起,追了上去。

这一片人眼里,池水上的灯影愈多。

水波摇曳,被风吹起一点涟漪。

天子的脚步却忽而停下。

他已经离池水很近,以至于能看到上面浮着的灯的形状。

是一朵又一朵的桃花。

他用手指描摹了无数次的样子。

秦子游喉咙发干,难以置信。

他吩咐:“莫要跟来。”

说完这句,天子不顾身后宫人的呼声,再往前去。

他走到池边,步子愈来愈重。

怀揣着很多不可思议,很多目眩头晕,慢慢蹲下身,去看朝自己飘来的一盏桃花灯。

天子茫然,看着愈近的灯,想:或许天下的桃花灯都是一个模样。

这会儿的桃花灯,与自己并无干系。只是哪个思春的宫女,在新年夜时想到情郎,便偷偷放了灯。

可他仍然抱着一点固执的、可笑的期待。

他一面想:先生说了,他出宫之后,已经与人讲好。

一面想:也许、也许呢?

他看那灯愈来愈近,心头却无多少喜意。

他等待着,恐惧着,见到桃花花瓣上的彤色。

秦子游伸出手,拿出了灯心处的一张纸条。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将纸条一点点展开。

竟是空的。

秦子游一怔。

他缓慢站起,回过身。

天子的眼睛蓦然睁大,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男人。

秦子游嘴唇颤动一下,“先生。”

楚慎行说:“是我。”

宫人很远,此地只有他们二人。

小皇帝说过,摄政王可以自由行走于宫中。

此刻年节月下,秦子游的手指捏着手上空空的条子,问:“这是什么意思?”

楚慎行说:“在灯中写陛下名讳,总是不敬。”

秦子游茫然,说:“先生,我不懂。”

摄政王听了,叹息。

他看着天子。

月辉之下,灯火之上。

小皇帝与他对视,他从天子眼里看到期待,看到不安。

楚慎行怀着一种温柔心情,想:天下都是你的,你还在不安什么?

他说:“这些灯,是万家胡同,一个刘姓灯笼铺主所扎。”

秦子游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楚慎行说:“那老板告予我,倘若有了心仪之人,便在上元之时放灯,在灯心处放上他的名字。”

秦子游呼吸都停下。

他见摄政王停顿片刻,说:“只是今日并非上元佳节,我也不便写下那人名姓。这么说来,若事有不成,也不能怪”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温热的身体撞入怀中。

摄政王低笑一声,说:“看来是成了?”

秦子游:“先生……”

他觉得就一只手,从他背脊上一点点抚过。

冬日天寒,秦子游手指冰凉。

他却觉得,一股融融暖意从先生抚摸过的地方涌开。

流向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