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游一怔。
楚慎行说:“你能当好这个天子吗?”
话音出口的时候,楚慎行一哂,想:我的确是醉了。
但秦子游听了他的话,并不恼怒,而是认真去想。
想过之后,他告诉楚慎行:“我不知道。”
楚慎行的眼睛轻轻眯起,望着眼前少年。
秦子游坦坦荡荡,说:“先生,什么样,算是‘当好天子’?”
楚慎行听过,笑一笑。
秦子游说:“前朝皇帝昏庸无道,治下民不聊生。太`祖揭竿而起,重整山河,救万民于水火。坐上帝位之后,轻徭役,废极刑,时人多有称颂。这么说来,太`祖自然算是‘当好天子’。”
楚慎行静静听着。
“但是,”秦子游话锋一转,“太`祖为防备前朝祸事,将一并忠臣良将分封诸侯。往后六国之乱由此而起,是为一过。”
楚慎行不言。
秦子游说:“太`祖晚年已有悔意,招藩王归京。藩王半数归京,半数耽于半途。太`祖自知时日无多,不欲再等,便摆宴招待归京诸王,将其尽数鸩杀。自此以后,天下人都知道,秦家天子不仁不义。是为一过。”
晋王一脉,便是当初不曾及时抵达京城,才存活至今”
秦子游:“太`祖之后,康帝、文帝”
他一一说过。
如此前提起太`祖一样,论其功,论起过。
秦子游:“……拟定条例,调节粮价,是为一功。”
秦子游:“轻信小人,不待查证便赐死功臣,是为一过……”
天色渐昏。
早在楚慎行说起自己从前事时,宫人们便退了下去。如今屋中,只剩下秦子游和楚慎行。
楚慎行回宫的时候,是在晌午。到如今,朦胧的日影照上小皇帝的面孔。
他听秦子游侃侃而谈,说了许久、许久。
终于讲到先帝。
秦子游静下,与楚慎行相望。
楚慎行笑道:“怎么不说了?”
秦子游说:“阿爹的功过,自有青史评说。”
他从史书上度过太`祖事迹,读过康帝、文帝……诸多先祖的漫漫一生。
时人重孝,秦子游方才对楚慎行说的那一番话,当真论起,也是极大的“过”。
但他知道,先生不会以此攻讦他。
只是阿爹毕竟不同。
于小皇帝来说,无论是太`祖皇帝,还是康帝文帝,所有先祖,都先是在龙椅上坐过的、书本上记述着的人物,随后才是宗庙里摆着的排位,他的祖父、曾祖父、高祖父。
唯有阿爹。
秦子游对父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要他如今去想,脑海里浮出的,仍然是年幼时的短暂时光。
阿爹将他抱在膝盖上,为他讲史。阿娘在一边笑,说:“子游还小,你说这些,他如何能听懂?”
阿爹便说:“现在不懂,长大些,知晓是非了,便能懂。”
他果真长大了。可阿爹、阿娘,早已不在了。
秦子游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不知道面前先生在今日早前,对自己的旧部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说:“往后十年、二十年,我总有功,总有过。想来功大于过,便是‘好天子’。功过相抵,便是‘寻常天子’。过大于功,便有下一个‘太`祖’来反我。”
楚慎行听着、听着,心绪一点点波动。
秦子游说:“我不知道先生,太`祖年少时,不过在家牧牛。阿爹年少时,也不过去了荒僻封地,以为自己一生都要流连那处。但太`祖身登大宝,阿爹亦坐上这个位置。想来,太`祖黄袍加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