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亲身经历了思过崖下五百年的人,罡风砭骨,血肉磋磨。他的痛是真,怨与恨同样是真。后来从思过崖下脱身,闯上剑峰,听宋安与“系统”对话。楚慎行确信,宋安并不因他对自己的污蔑而后悔。此人轻轻松松,将楚慎行、将归元宗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俯视众人,莫说区区一个楚慎行,恐怕就是整个碧元大陆,都不被宋安看在眼中。

楚慎行更在意的是:宋安对“总部”有怨。

却连这点怨,都不敢直白表露。

这给了楚慎行一个很好的角度。

他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与宋安一样心态的人,以此误导对方,减少对自己的疑虑。

楚慎行说:“你说‘不知如何回答’,却不说‘没有’我猜一猜,你经历过‘惩罚’吗?”

宋安拧眉。

他面如冠玉,眉尖微微拢起时,多了点难言的弱态。此人的确有一副好样貌,若是好南风之人,恐怕会因宋安这幅模样而心生怜惜。偏偏此刻楚慎行看他,只想到宋安前面的话。

宋安在害他苦痛五百年之后,还要与他结为道侣!

楚慎行面色不动,心中却已泛起无数波澜。厌恶有之,愤恨有之。心念一起,他喉结滚动,压下神情,侧头,去看溪水边的弟子。

与他们所在的阴翳树林不同,秦子游在阳光下。

已经到九月末、十月初,但未有秋雨,于是天气尚未转凉。少年照旧一身短打,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咬着一把小刀,手上忙活。

日光落下,照着溪水,同样照着少年。溪水粼粼,其中的淡粉色已经被冲刷而去。少年头发镀了淡淡金光,眉尖同样微拢,但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做事,将妖兽肉从骨架上剥离。他手上沾了血污,因动作持续太久,血液干涸,黏在手臂。大抵是影响到动作,少年看看自己衣袖,叹口气。

从平昌城离开时,秦老爷给儿子准备诸多行李。到现在,却有许多衣裳,已经因为各种缘故,不能再穿:或在与妖兽斗法时有损,或直接被楚慎行割开若是小口子,秦子游会粗略缝一缝。他手艺不佳,但也不是多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但若直接成了碎布,那也别无他法。

不过少年不打算将坏掉的衣裳丢弃。

从西行,到南下,秦子游见了甚多光景。他知道,自己与父亲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楚慎行已经习惯,少年却还会因此感怀。

看着徒儿动作,楚慎行眼睛眨动记下,转为心平气和。

他的心情波动,还是被宋安捕捉到一些。宋安觉得自己找到证据:莫非,楚安经历过惩罚世界?不过他这样与我讲话,他的系统,难道没一点意见?

宋安因之疑窦丛生。

他稳住语调,说:“我说了许多,该轮到楚道友你。”

楚慎行明白,今日谈话,恐怕就到这里。

也算收获许多。

他喝了最后一口酒。之后,把酒壶、酒盏,重新收入芥子袋。倒是宋安那边的小杯,楚慎行只当忘记,宋安也不多提,随手一弹,小杯化作灰飞。

楚慎行信口道:“我与你,子游只能选一个。这么说,你可懂得?”

宋安心道:这么说,他也是攻略系统,不是炮灰逆袭?……也不能肯定,这两者完全可以共存。

语毕,楚慎行见徒儿那边忙活的差不多了,便要收起隔音阵。他考虑,这样天气,子游恐怕出了一身汗,想要清洁。可惜溪水甚凉,从中上来之后,该喝一碗热汤。

一边想,一边取材料,一样用丹炉炼制。

宋安冷不丁说:“他现在是很崇敬你。”

楚慎行召灵石的动作一顿。

他看宋安,缓缓道:“哦?宋真人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