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停了一步,却并没有应声。

太后的声音从后面追来。

“皇帝!”

“母后有话,待朕回来再说。”

“你给哀家站住!”

皇帝猛地站住脚步,扫雪的认此时都跪避在道旁,从月华门出来的雪路才扫了一半,远处的道路融在一片白茫茫里,那日有细微的日光,照着红墙,映白雪,触目惊心的美。

“中宫之子生死未卜,皇帝此时还忍心给她心头再插刀吗?”

皇帝背向太后,没有回头。

太后朝皇帝走近几步,一面走,一面道:“皇后正位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行错之时,即便她这次动用中宫笺表,也是为了皇帝的嫡子,为了我大清的血脉着想。之前,钦天监的卜言明明白白,‘月宿冲阳’,王氏冲克三阿哥,至使三阿哥历此一劫。皇帝啊,三阿哥是嫡子,你是他的阿玛,无论你有多宠爱王氏这个女人,你都不该一意孤行。至江山社稷,至皇室血脉,至天下百姓于不顾!”

“放肆!”

这两个字,穿耳破心,虽压了七八分的气性,却仍旧骇人得很,道旁行跪之人尽皆伏身,连太后都愣住了。半晌,方抬起手,颤抖地指着皇帝的背影,不可思议地问道:“皇帝跟哀家说什么……啊?”

皇帝闭上眼睛,此时,他竟觉得有一丝疲倦。

家天下是一个有年代局限性的话题,皇帝虽为家国即竭尽心力,却也未必能在那样一个时代,触及它‘私’与‘公’的两面本质。但他却隐约地感觉到,诸如太后,宗亲,这些人,他们的争夺过于狭隘。

这种争夺被王疏月那毫无指望,纯粹恬静的生活细节衬得暗淡肤浅。

皇帝为此,索性笑了一声。

“皇额娘,如果朕的江山百姓,子嗣血脉,就在于她王疏月一个女人,那朕是什么人?”

说着,他转过身来。“若恒阳此劫在于王疏月,那元年冲克朕的又是谁?”

“你……你是不信的钦天监之言吗?皇帝……你……你怎么能为了个汉人女子如此荒唐……”

“皇额娘,是朕荒唐吗?朝廷殚精竭虑,为求一法得以永抑痘症,使我满清皇族的子嗣血脉,不再被此症所损。这些劳苦反不见于天象,偏见的是一个女人。皇额娘,朕这个人,皇额娘是知道的,朕视佛,道,黄(黄教)皆为王道之用,朕不拿钦天监正使,是朕敬重皇额娘,记皇额娘对朕的养育之恩。”

“皇帝什么意思,皇帝是想说钦天监所言,是哀家授意的吗?皇帝出言,该三思!”

“不重要。”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从齿缝里吐出来。

“朕是您的儿子,以您的怜子之心,悯朕的怜子之心。恒阳是朕的儿子,恒卓也是朕的儿子,还有王疏月腹中之子,都是朕的骨肉。朕若断父仁,亦会断子孝,皇额娘要朕三思,朕也请皇额娘,三思!”

第105章 定风波(一)

钦安殿中供奉的是北方神玄天上帝,又称真武大帝。

这处地方皇帝平素来的并不多。

大清笃信黄教,但也不排斥道教,逢大丧间,也偶尔在钦安殿设置道场,行追荐之礼。如今不在丧期,也未逢祭日,因此除了管事的太监和负责看守的侍卫之外,并没有闲杂人。

钦安殿管事的太监叫肖敏,是个耳眼心都明白的人,见皇帝的仪仗在月台前出的丹陛前停下。自己就赶忙地下了须弥,不等皇帝开口,便回道:“万岁爷,贵主儿奉主子娘娘之命入殿祈福,奴才们皆不敢怠慢,知道贵主儿身子重,奴才唯恐有闪失,已让伺候贵主儿金翘姑娘进去,仍旧照料贵主儿的起居。

皇帝抬起头,正殿的门是关着的,左右各有一颗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