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才发现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看了这么多年,连我也看清了,你还是个厅长呢。”她这话倒提醒了我,群众是谁?这么多处长都敢站出来反抗我,温柔敦厚的反抗也是反抗,可没见有哪个群众出来支持我,胆大的也只敢写这几张不署名的意见。社会的默契已经形成,在份上的人是碰不得的,他们是如此的结构严谨同心协力,又如此强韧,不是谁想撼就能够撼动的。事到如今我心里已经承认了,厅政公开,这个口号还要喊下去,可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想到这一点我感到屈辱,感到难堪,想做点事情比登天还难。我在大会上振振有辞言之凿凿,可叫我怎么交待?
大家稀里哗啦提了几十条意见,现在我却连一个小金库都拿不下来,这几十条一公布,那还不翻了天?以后我怎么下台?看着这几张纸我想,在白色地带和黑色地带之间,有一个灰色地带,这是权力者的利益空间,又是他们的运作空间。这个空间经过长期的安排,已经形成了默契,众志成城,铜墙铁壁,想打破是不可能的。利益就是利益,就是生存空间。争取空间的冲动是人生的大根本,不是几条道德可能压抑,几点理性可能约束,几个榜样可能说服的。在重大的利益面前,大道理说上几卡车也没有用,苍白。这不是谁道德不道德的问题,更不是谁学习没学习,懂不懂道理的问题。与黑色地带不同,灰色地带有自己的说法,小金库,大房子,都是工作需要,怎么样?当然小人物也有他们自己的说法。利益关系不同,说法就不同,归根结底,说法还是要按着游戏规则来说。晏老师说得对,天下没有把板子打在自己身上的事。这样想着,尽管十分恼怒,我还是原谅了丁小槐他们,人嘛。对人,谁也不能超出上帝的安排去要求他们。
八十八
我给陆剑飞打了电话,要他暂时不要把那份材料传出去。他似乎也不感到意外,也不问为什么就一口应了。应了之后他说:“池厅长,这份材料都是从那些建议上原话抄来的,我也没参加整理,这个情况您适当的时候跟大家讲一下。”我还没说退,他就在退了。我说:“我要你做的事,你怕什么?”就挂了电话。我想不通为什么开始支持我的人退起来比我还快,连向丁小槐们站出来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我要是靠他们来办事,那才叫碰上了鬼。这更使我感到了孤独,陆剑飞还算个主将了,刚开始就连撤退的路线都设计好了。
我犹豫了几天,真要放弃我觉得下不了台,只怪自己一开始太自信了。这时我看清楚了,我的自信来自一种幻觉,以为自己拒贿了,人格形象树起来了,大家就会跟我走。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不要说我只是一个凡人,就算我是上帝,只要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有勇气站到上帝对面去。要是小人物也有这样的勇气就好了,没有。一个人到了份上,他要求特殊的权益,这可以理解。想要遏制这种冲动,那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我必须默认这个事实,因为换一批人上来结果也不会两样。只要他们不到黑色地带去,不过那条线,在灰色地带怎么玩我都只能默认,大势就是如此。我还幻想要群众口服心服,要让他们满意,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谁眼中搁不下沙子,谁就没有办法坐在位子上,凡事都认起真来,那会没完没了,不但丁小槐,还有一大片人要牵进来,我能认真?再说上面都没提这么高的要求,都默认这个事实,我又何必?我本来是想创造一个奇迹,在卫生厅,在我这个还有一点残余的平民思想的厅长的引导下,把对话的渠道建立起来,让小人物也有表达自己意愿的机会。现在再想,这是不可能的,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无处不在的力量把人给罩住了。这里有一种势,谁也无法阻挡,这又是一个局,无人可以超越。以前我灰头土脸觉得自己扮演的角色是被预设了的,痛心但却无奈,今天红光满面觉得自己扮演的角色还是被预设的,仍然十分无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