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那一年我跟在别人后面瞎跑,那是不对的,错误的,不正确的,荒唐的,也可以说是有罪的,罪该万死的。可是有罪被判了刑也该有个期限吧,总不至于是无期徒刑吧?事情都过去六七年了,也应该刑满释放了吧。”他这么说我真的想帮他一把了,如果不是事关马厅长,那真的是吹口气的事。可我现在不能按一般人的想法去想事情,总不能为别人的事把自己的前程给砸了吧?他说到评不了职称的种种苦处,连老婆都觉得找了他是上当受骗了。他的苦处我完全理解,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马上又把手边的茶喝一口,又叹一声气加以掩饰。我说:“你的事情我管不了,你知道,我没办法。”他说:“我让池厅长为难了。”我说:“我为难办得到也不要紧,当领导就是服务,就是要让群众满意,就是要为难的。但是为难了我还是办不到。”我建议他直接去找马厅长,他三十多岁的人几乎要哭了,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他告诉我,人民医院的郭振华去年五十八,想在退休之前评上主任医生,就去拜访了马厅长,承认自己在几年前犯的错误,希望得到谅解。当时马厅长和颜悦色送他出来,但在评审时,还是叫人事处把材料拿出来了,不让进入评审。这件事我早就听说了,但还是吃惊地说:“有这样的事?”就硬了心肠低头看文件。他站在那里发一阵呆,一声不响地出去了。我叹口气,摇摇头。可怜的人啊,可怜的人!赖子云今天进这个门不容易,郭振华进马厅长家那个门更不容易!郭振华快办退休了,可他的日子还长呢。可惜我不是厅长,我是厅长就会给他一条出路,除了他,还有几十个人被压着呢。这些人都是知识分子,就这么乖乖地被压着,居然没人喘个气。有时候我觉得这些人是人格阳痿,可再细想下去,他们也只能忍着,不忍着拿鸡蛋去碰石头吗?连他们自己都不跳一跳,当然也别想指望有人跳出来打抱不平了。我曾把这件事说给胡一兵听,我说:“刘跃进说孔子死了,我看他老人家就没死,真死了就不是这样了。事情都是他老人家设计好的,凡事要讲一个秩序。孔老先生该死之处不死,不该死之处倒是死了,那些今天尊他老先生为圣人的人,安的就是这个心。”现代也好,古代也好,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古今一理。
七十九
可惜我不是厅长。这个事实像锥子一样扎在我的太阳穴上,并一直旋进去,锥尖就停留在大脑深处某个密实的部位,在那里钻出了一个等待填充的空白。焦虑和饥渴从空白之处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积聚了极大的心理能量。真有那一天我说话就算数了,就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我觉得说话算数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是生命的巅峰体验,而这个目标又是无止境的。这时我更加体会到了权还有钱的妙处。这两个东西不像饮食男女,满足以后就索然无味,不能提供目标感。只有目标感才能使人觉得活得有意义,有成就,赋予人生这一场荒谬而虚无的游戏一种正剧意味。权和钱是没有限度的,无限的目标才具有无限的魅力,有了这样的目标就永远不会有停留在某一点上而找不到方向的茫然无聊和厌倦。
“你对厅里的工作有什么想法?”马厅长最近有几次这样问我。第一次我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说:“我觉得每一项工作都很顺利,大楼也盖到十六层了,公司也上市了,要考虑的事情厅里都考虑到了。”当他再次这样问我,并特别提到有什么可改进之处时,我才有了一丝警觉,他未必是在考我?我说:“我觉得照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要说改进,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可改进的。当然省里部里再多拨些钱下来,还可以办几件事。”晚上我打电话给钟处长,先问春节聚会的事,顺便说了马厅长问我的事。他说:“我也说不清,你看看去年十一月七日的《中国人事报》。”他只能点到为止,但这就够了。我想如果到人事处去查找,贾处长是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