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姿态,他浑身也披着一层神仙似的微光;即使?敛下了双眸,他也总让人高不可攀。

有时候,谢玉折回想起这个人,倏地发现,步千秋的确影响了柳闲许多,譬如这副仙子降世般超凡的姿态。可柳闲与这个丝毫无情无念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步千秋的语调简练,温和却不谦逊,让人觉得这世间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米粟,任他差遣使?用的工具。和工具产生交流,并非是为了和工具产生感情,而是为了熟悉工具的使?用方式,更顺利地对工具下达命令。而人是比凡物更智慧的生物,能完成他更复杂的要求,更何况是柳闲这样顺手聪慧的人。

这有钱先生从月夜中走出来,祝贺了我一件大喜事

这是当时柳闲对步千秋的第一印象。

他没说错,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变成了人,以后不再是一棵只能随风荡来荡去,靠汲取泥巴和雨水营养的草,而是一个四肢健全,能跑能跳的大活人。他看起来身康体健,还和多年前?一个长相?,好似和变成草前?没差的模样,这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在地下活了这么多年,连字都忘了该怎么写的柳闲,内里早就是一大团泥巴了。

这么件惊喜降落了,这先生看着他却好像还在看一棵烂草。步千秋灰色的瞳孔明亮而澄澈,眼神轻轻掠过柳闲,随后闭上眼,仿佛在感受湿润空气中森中精怪的呼唤。即使?没看着他,嘴上仍不忘夸他:“果然,此地脏污也难掩姿容。”

听着却不像是在夸赞容貌。

而后他又唇角下弯,就像身边的血迹和尸体都不存在,始终只看着柳闲。

柳闲转头,却因失去度量轻重?远近的能力,与他的手距离太近,初生的双眸差点被人指尖割破,而那先生也没收回手,好在只是轻轻划过。

但眼球这种脆弱得一戳就破的东西陡然被硬物划过,还是很痛,更何况这个人是当了多年草,全身神经都像新生一样敏感的柳闲。不过他全然无心顾及别的,就连正常人该有的反射性的躲避都没有,痴儿一般,只是怔怔地抬头,看着这个有钱先生。

突然挪动的脖颈发出嘎嘣响,很久没用过的声带也钝了,眼眶瞪大就像不要里面两?颗珠子了一般,他惊愕地一动不动,在心里重?复着一个状似不可能的猜想。

这先生不经意地为他解了惑:“既然是总要发生的事情,就在今天?也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柳闲颤抖着指着自己?身旁不堪多看一眼的残躯。

那人点头:“我不愿再等了。我用了些小手段,让它提前?了。”

愣了许久之后,柳闲才?意识到,这刚才?还闹哄哄的地方如今静谧得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