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我驴你而已,”沈忱哂笑:“陛下怎会算计我?我是丞相,自然会为陛下分忧解难,杀掉那些自以为是、功高盖主的奸人。杀你之计本就由我而定,王琨是我的人,但韩玄却从不对我听从。”

不对,有哪里不对。文渊察觉到一丝不妥,但惊疑之中,却未曾找到破绽。

沈忱语速更快:“韩玄当然恨我,他看我利用你、要杀你,自然着急得不得了,所以处处与我为敌,想要削我大权,可最后呢?”沈忱短促一笑:“那酒本就没毒,我换的那杯才有毒!可惜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竟在临刑前又换了一次酒……你瞧,明明是他救了你,却被你亲手所杀。怎么样,杀掉自己恩人的滋味好受吗?”

“不,不,不,”文渊连连否认:“不可能,你骗我,一定是你骗我。”

“你仔细想想,若我失势,怎会轻易就能买通狱卒,在牢里陪你一夜?若我失势,又怎能如此简单就举取得虎符和先帝的宝剑?”沈忱道:“文渊,你太天真,总那么轻而易举就相信我。我本可以轻易除掉你,若不是老天庇佑,你又怎能轻易走到这里!”

“不,不是……”这一定又是沈忱的花言巧语,他不能信,他不可以信。

“杀了他!”

“对,文将军,杀了他!”

“你还在等什么,快点杀了他!”

“文将军,这时候还顾念什么旧情!”

一张张愤怒的脸,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一只又一只捏紧的拳头……沈忱的话语已将他推上风口浪尖,如今,他骑虎难下。

“是啊,文渊,”沈忱叹道:“不杀我,骁骑营兄弟会原谅你吗?”

文渊浑身一震,瞬间明白过来:“沈忱,你?!”

但沈忱打断了他:“不杀我,我便会想尽一切方法杀了你。”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喊杀声此起彼伏,文渊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忱。他还可以选,他知道的,只要伸手拉住沈忱,或许他就能带沈忱离开。

可沈忱后退了一步:“文渊,忠于陛下,这是我自己选的,你不能逼我。而且,你不一样。”

他用口型告诉他:“你还有更好的路。”

“非要这样吗?”文渊抬眼,眼底是看不到头的绝望:“你就这么想死吗,沈忱!”

“你知道,我们效忠的对象本就不同。”

沈忱又道:“是,我想死,所以,拜托了。”

“你知道吗,”文渊只是微微将宝剑抬高了一些:“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这样就够了,剑尖刚好够到沈忱的心口,这一次,终于准确无误地刺了进去。

“没有信守诺言,说了那些话,我……很抱歉。”沈忱倒在他的肩头。

文渊胸中一痛,眼泪滚滚而下:”你骗我,你又骗我!”

“我……说过,”沈忱轻轻捉住他持剑的手:“我会骗你,直到……”

“你那么恨我,就……很好。”

“记住……你的责任。”

文渊将剑刺进去几分,却又将他的身躯紧紧抱住:“迟早,我会找你问个明白。”

但是,时间却又十分残忍地慢了下来。

靖平七年二月十五,忠勇将军文渊携哀帝、忱头颅进献承武皇帝,降。帝念其功,封忠勇侯,赐黄金百两。此天下承平,四海一统,尚国大振。

靖平七年三月初九,忠勇侯北归,余生驻守北域,自此鄢呰不敢再犯,两国停战竟达数百年。

当然,这都是史书上冷冰冰的记载。

唯有他自己记得,靖平三十六年的那个冬天,简直冷得不像话,他裹了狐裘,却依旧抵御不了北域的猎猎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