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二十几回中,提到它竟有四次之多。如第五回中仙姬唱《飞鸟各投林》一曲,对起头两句“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蒙府本有批曰:“二句总宁荣。与‘树倒猢狲散’作反照。”至末句“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则甲戌本批曰:“与‘树倒猢狲散’反照。”第二十二回贾母作谜语“猴子身轻站树梢”,庚辰本批曰:“所谓‘树倒猢狲散’是也。”从这些脂评看,很像八十回后的佚稿中有以这句俗语作回目的一回,写的当是“贾府事败,子孙流散”事。但脂评之所以再三提及这句话,主要还是因为它勾起了往事的回想。如庚辰本批秦氏之言曰:“‘树倒猢狲散’之语,今犹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哀哉伤哉,宁不痛杀!”原来那是曹家事败前家里的人常谈的一句不祥的口头禅。施《隋村先生遗集》卷六《病中杂赋》诗:“廿年树倒西堂闭。”自注云:“曹楝亭公(寅)时拈佛语,对坐客云:‘树倒猢狲散。’今忆斯言,车轮腹转。”与脂评不谋而合。从脂评屈指计年及哀叹的习惯用语看,系畸笏叟所加无疑。畸笏壬午年(1762)署名批书之评语特多,此评倘亦在其内,上推三十五年,恰好是曹获罪、曹家被抄没,“树倒猢狲散”的1728年。这又岂是作伪者“信笔涂鸦”“乱加评点”所能言中的?

例五:关于“西”字的问题。现成的有陈庆浩先生文字可引,就不必费词了:

脂批对“西”字特别敏感。靖藏本第十三回秦可卿丧事,“另设一坛于西帆楼(蔡按:诸本已改作‘天香楼’)上”有眉批:“何必定用‘西’字?读之令人酸鼻。”第二回“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句旁有夹批:“‘后’字何不直用‘西’字?”“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字(蔡按:后一条为‘诸公’中的另一位所批,是对前批的回答。因前者见‘西’字便‘酸鼻’‘堕泪’动感情,所以与他开个玩笑)。”第三回写荣国府花园,有批:“试思荣国府今在西,后之大观园偏写在东,何不畏难之若此。”这些批语有的写在己卯前,有的写在己卯后。下面两条提及“西堂”之批,则是己卯后所写:“大海饮酒,西堂产九合灵芝之日也。批书至此,宁不悲乎!壬午重阳日。”“谁曾经过,叹叹!西堂故事。”按雪芹祖父曹寅爱用“西”字,织造署的花园称“西园”,园中有“西池”、“西亭”。北京和南京府中都有“西堂”的书斋,他自称是“西堂扫花行者”,有人称他为“西堂公”。他在真州巡盐御史使院内有“西轩”。他有词集《西农》,他的诗集《荔轩集》又名《西轩集》。“西”字是曹家繁华时代的象征,所以批书人见到“西”字甚多感慨。(《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导论》111、112页,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很显然,批这些触“西”生情的评语的,只有曹家内部的人。可是欧阳健的思路特别,他认为这是伪造者故意影射作者与曹寅的关系以蒙人。他说:“其实,‘后一带’是相对于‘前面’的大门而言,决无用‘西一带’之理;饮酒行令乃极平常事,有何‘西堂故事’可言?”我们已说过,清代人对小说作者是谁,根本没有认真研究的兴趣。至于说到曹雪芹而提及曹寅之名的,也只是个别的学者文人,且有时连曹寅的字号及其与雪芹的关系都弄错了。所以,光用一个“西”字或提“西堂故事”是达不到蒙人的效果的。因为读者不知道那些事,不明其所云何指,哪里就会联想到什么“曹寅自称西堂扫花行者”?以为可借此作假,全是今天已接受了半个多世纪以来红学考证成果的人的头脑里生出来的念头。脂评说“‘后’字何不直用‘西’字”,并非真在说语句的用字,这一点我不知道欧阳健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怎么认真从语法角度上去反驳它说“决无用‘西一带’之理”,难道这就能证明自己有理?饮酒行令,当然是“极平常的事”,但总有怎么饮法和如何行令的具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