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读《复旦学报》,欧阳健另文中又说:“说石头‘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已与上文‘灵性已通’矛盾”。这才完全排除了排错和笔误的可能。原来欧阳健读不懂《红楼梦》的字句,把一句并不难懂的话,读了破句,又解释错了。小说原文是:“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用现在通俗说法,即:“如果说你聪明灵巧,可是你的样子又长得这么粗大笨重。”是说他的外表还不能与其内质相称,所以才要变化其外形,欧阳健竟把上一句中的“性灵”二字硬割下来,安置在下一句头上当主语,曲解成“头脑(或心灵、智力)却又如此之愚蠢”,以便指责其“前后矛盾”。“性灵”者,即所谓“灵性已通”也,不是名词,不能解作智力、智商;“质蠢”者,形象粗大丑陋也,此“蠢”字,不作愚蠢、弱智解。我要像教学生那样逐字逐句地解说,确实感到丧气。连这样的句子都读不懂,居然敢讥笑别人“粗俗不堪”?我不知道究竟是曹雪芹“不堪”还是妄评者“不堪”。
其三,“程甲本写……僧道来到青埂峰下,‘见着这块鲜莹明洁的石头,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甚属可爱’,便托于掌上。在石头的外观和大小之间,加一连词‘且’,文从字顺,十分自然;而甲戌本中,石头是那僧大展幻术,‘登时’变成美玉的,这本是一刹那间完成的过程,根本不需经过‘变成’、‘缩成’两个阶段,‘且’字就完全不通了。”这又是误解句意而生出来的歪理。甲戌本写石头变美玉哪里有什么“两个阶段”,它只是说石头在那僧大展幻术下,质地和大小两个方面都变了:由粗糙的石头变为莹润的美玉,用“变成”;由大变小,用“缩成”,中间用“且”字连接,表示同时完成,一点也不错。比如我们说“歌且舞”,就是边唱边跳,而不是先歌后舞“两个阶段”。
如果真要挑“不通”的毛病,那倒是程甲本的改文。如前所述,由于被其他诸本作底本的最初过录本漏抄了一页四百余字,“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这句话,只剩下了后半“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与前面僧道来到青埂峰下的情节连接不上,遂添上“见着”二字,将它连了起来。己卯、庚辰等诸本便是如此。后来程甲本整理者重新披阅时,发现有问题:前面只说顽石,从未提到过“美玉”,怎么这里忽然说见到一块美玉呢?于是就把“美玉”二字改为“石头”,而却没有想到把形容美玉的四个字“鲜明莹洁”(以后形容通灵宝玉还几次用过相类的词)也改一改,把连接两个动词、表示同时发生的“且”字删去。这一来,闹了笑话:“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的大顽石,居然可称之为“一块鲜明莹洁的石头”!再说,石头又怎么能自己缩小呢?只好在前面“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之后,横生枝节,再添上“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八个字。但问题仍没有解决,只说石可变小,不说已变美玉,难道后来挂在贾宝玉脖子上的是一块小石头?上句缺了动词“变成”(换作“见着”,主语就不是石头),只剩下一个动词“缩成”,前面仍保留作连词的“且”字,这样的语法,还能说是“文从字顺”吗?
如此理解,令人哭笑不得宝玉太虚幻境惊梦一节,甲戌本与诸本差异甚大,我曾有《〈红楼梦〉校读札记之一》一文论及其文字最近原著;欧阳健则以为是脂本擅改。他举出伴宝玉午睡之四婢中的一个名叫媚人的,以为此即擅改留下之破绽。因为此人“从此不再复出”。其实,八十回前光点到名字而不写的,并非只有媚人,作者构思中后来与史湘云结缡的卫若兰,也是早在送秦氏出殡时先出现一下名字而不再交代的。八十回后原稿已佚,焉知其人“从此不再复出”?欧阳健又说“媚人之名,当依袭人而来,只能是先有袭人,后有媚人,而不可能相反”。我不知他有何根据这样说。他反问:“此名出何僻典?”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