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琎的手很瘦,再加上店员在她手掌最宽的两侧都抹上了护手霜,套上镯子时几乎没有任何卡顿,很顺利地落进手臂,再张开手掌向下轻晃时,银镯也能卡在手腕,不至滑落。

镯子的份量落在手上,沉甸甸的,让她的心像跟着坠住了一样安稳。

周琎的手抚过上面的刻字,好像她也是从小就被长辈无微不至爱着的小孩,因为不能时时刻刻照看她,所以拿来一只银镯锁着她的平安。

这样一份情意比什么都珍贵,只要戴在手上,即使其他衣服鞋袜亦或首饰再廉价也无妨,一只手镯足以遮蔽她的所有尊严。

周琎下了决心:“我想买两只。”

一只给自己,一只给妈妈。

店员脸上的笑容显得更真切了,又重又长地“哎”了一声,殷勤地帮她把手镯褪下,用脸盆里的水替她洗去护手霜,再用纸巾擦干。

周琎不怪店员前后态度的微妙差别,毕竟对方从一开始就很温柔,换做是她,也会在有钱赚时更开心些。

只是……她摸着口袋里的钱,想着付完两个镯子以后,能花的钱就只剩两百了。就像心里有个窟窿似的,她今天花钱时得到的所有张扬、自信,都穿过那个黑洞一样的窟窿飞速流失,让她一瞬间又变成昨日的自己,惴惴不安地等着店员为她打包结账,试图从这些东西身上重新汲取满足感。

周琎带着一堆东西,赶在陈思芸到家之前回家。她知道多了这么多东西瞒不了陈思芸,也没打算藏,但掩耳盗铃一般,至少不想在回家时被她直接撞破。

她把那个银镯放在了陈思芸桌上。

又把两百块钱投入储蓄罐。

周琎隐隐觉得,这两百块钱不能再花,否则连同剩下已经换成实物的两千两百块一起,都像根本没来过一样。

周琎做完晚饭,把陈思芸的那一部分留出来放到冰箱,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客厅里的灯光不够明亮,照得整间屋子都嫌老旧,她手上的镯子看起来和她的家格格不入。

她沉默地吃饭洗碗,把新买的衣服过水晾晒,心里短暂得到满足,又渐渐惶恐不安,最后早早躺上床铺,蜷缩成虾米姿态,皱着眉头睡着了。

陈思芸回家时,家里异常安静。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周琎房间,看见她早早入睡,有些担心,上前摸了摸额头,确认没有发烧才放松些。

客厅的灯照进房间,让陈思芸看见了她手上的银镯和桌上的一堆新书。陈思芸一下想起林漾给周琎的两千多块,有些发急,想要推醒她问话,又强行忍住。

她推门走到阳台,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以此平复心情,却因为看见一排新衣而怒火中烧。

陈思芸走回周琎房前,却发现门关上了周琎刚刚是醒着的,她锁了门。

陈思芸就连发火都不够凶恶,声音还是轻柔,只是语速变得飞快,反复地跟周琎说钱要省着花,她们的生活条件确实不如别人,不要去做这个攀比。

陈思芸说到口干舌燥,房间里也没有传来一点声响,气得她不停敲门,反复询问周琎有没有听到。

周琎没有应声。

陈思芸盯着那扇门,不踢不打,只是继续锲而不舍地敲起来,不得回应誓不罢休。

周琎终于出声,她说:“妈妈,我给你买了礼物,在你桌上。”

陈思芸听出来,她哭过了。

周琎很少哭,难得哭一两次,也不是因为伤心,总是因为愤怒。可她现在听起来不像愤怒。

陈思芸不再敲门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房间,在镯子上看见一个盒子,打开是一只泛着莹润光泽的银手镯。

是不适合摆摊佩戴的东西。

也是她再也没有给自己买过的首饰。